张老三至今还觉得,自己过去这三个月的生活,象一场怎么也醒不过来的美梦。
三个月前,他还是河南-府一个快要饿死的灾民。
那场遮天蔽日的蝗灾,啃光了他家里最后一棵麦苗。颗粒无收,官府的催粮队却比蝗虫还凶。为了活命,他只能揣着家里最后半个黑面馍,带着饿得皮包骨头的婆娘和七岁的儿子狗子,踏上了逃荒的路。
一路向北,他见过了太多的人间惨剧。易子而食,卖儿卖女,倒在路边再也起不来的饿桴他以为,自己一家人,早晚也会成为那路边枯骨中的一员。
他麻木地走着,不知道哪里是尽头,直到他听到了一个传说。
“往北走!去辽东的宁远卫!”一个同样逃荒的汉子,在临死前,用最后一丝力气,告诉他,“那里有位活菩萨,叫李大人。他他那里有吃不完的粮食,还给流民分田地,分房子”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张老三拖着一家人,几乎是爬着,来到了宁远卫的地界。
然后,梦,就开始了。
他记忆中,踏入宁远地界的第一天,就看到了一座座冒着热气的粥棚。那里的士兵,没有象别处的官兵那样,用鞭子和刀鞘驱赶他们这些“贱民”,反而客气地将一碗碗热气腾腾、甚至能看到肉星子的土豆粥,塞到了他们手里。
张老三还记得,当他那饿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儿子狗子,第一次喝上那碗热粥时,那双大眼睛里,瞬间就涌出了泪水。
“爹这粥真香”
那一刻,张老三一个七尺高的汉子,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碗粥,不仅暖了他的胃,更救了他的命,把他那颗早已麻木的心,给重新捂热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是让他觉得如梦似幻。
他们这些流民,没有被当成牲口一样圈禁起来,而是被一个叫“民政司”的新衙门,妥善地安置了下来。
他们领到了干净的衣服,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民安村”。那房子,是用红砖砌的,比他老家村里地主家的房子还要气派!屋里有火炕,有新打的桌椅,屋外还有一小片可以种菜的院子。
他们真的分到了田地!足足十亩!虽然是刚开垦的荒地,但地里已经撒上了肥,旁边就是新挖的水渠,随时都能引水灌溉。农垦司的人,还给他们发了崭新的曲辕犁和一大袋子他从未见过的、叫“土豆”的种子。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不仅不需要交赋税,每个月,还能从官府那里,领到足够一家人吃的口粮和一百文安家费!
张老三第一次领到那沉甸甸的铜钱时,手都在颤斗。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他的婆娘,被纺织司招了进去,每天和村里的妇人们一起,在宽敞明亮的工场里纺纱织布。虽然辛苦,但每天都能领到工钱,脸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
他的儿子狗子,则被送进了村里的夜校。白天跟着张老三下地,认识庄稼;晚上,就跟着王主事,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狗子很聪明,才一个月,就已经认识了好几十个字,还会算简单的加减法。
每次看到儿子,挺着小胸膛,用清脆的声音,给他念着书上的字时,张老三就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
这天,张老三正在田里,侍弄着那些已经长到半人高的玉米苗。他看着那绿油油的、充满生机的庄稼,心里别提多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