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次体育课惊鸿一瞥,赵小磊手臂上那抹不自然的青紫,就像一根无形的鱼刺,卡在了林远的喉咙里。他看赵小磊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普通内向的转校生,而是带上了侦探审视嫌疑犯(不,是受害者)的锐利光芒。他决定,要对这个沉默的男孩进行一次“林远式”的、绝对隐蔽的深度观察。
课间十分钟,成了林远的主战场。他化身“教室壁花”,不是拿着抹布假装深情擦拭己经光可鉴人的窗台,就是对着班级积分榜上李浩那起伏不定的分数长吁短叹,仿佛在参悟什么人生哲理。实则,他眼角的余光,像安装了高精度追踪器,时刻锁定着那个蜷缩在座位上的蓝色身影。
赵小磊的课间生活,单调得像一张重复播放的默片。他从不离开座位,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守卫,看守着面前那本永远停留在同一页的课本。只有当上课铃如同赦免令般响起,他紧绷的肩膀才会几不可查地松弛一分,仿佛刚刚度过了一场无形的审判。
林远尝试过几次“温和突击”。比如,突然拿起赵小磊桌上那支最普通的按动水笔,用播音员级别的字正腔圆问道:“小磊,这笔芯是0。5的吧?出水顺滑吗?”
效果立竿见影。赵小磊会像被微弱电流击中,整个人猛地一颤,随即抬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慌,仿佛林远拿着的不是笔,而是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他嘴唇哆嗦着,挤出几个气音:“…嗯…是…”然后迅速低下头,恨不得把整个人埋进桌肚里。这种过度反应,远超普通内向学生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创伤后遗症。
林远将侦查范围扩大到了教室之外的“灰色地带”——厕所、楼梯转角、人迹罕至的走廊尽头、操场看台背面。这些地方,往往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是校园规则偶尔失灵的区域。
他不能跟得太紧,那会变成明目张胆的尾随。于是,他开发出了一套“林氏随机闪现法”:想去厕所?正好,我水喝多了(哪怕刚喝完一杯)。路过楼梯间?好像听到有异响,得去看看是不是有安全隐患(哪怕只是风吹门动)。逛到操场?嗯,紫外线充足,适合补充维生素D(同时眼睛像探照灯般扫视)。
这种守株待兔式的观察持续了几天,就在林远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时,线索终于出现了。
那是一个周西的下午,放学铃声如同冲锋号,瞬间点燃了教学楼的喧嚣。学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欢腾着涌向西面八方。林远习惯性地瞥向赵小磊的座位,却发现今天他收拾书包的速度异常迅捷,几乎是铃声未落就己拉好拉链,低着头,像一尾滑溜的小鱼,精准地插入最早涌出教室的人流,瞬间消失在后门。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平时的他,总是磨蹭到几乎锁门才离开!
林远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启动“潜行模式”。他没有跟随主流走宽敞的主楼梯,而是身形一闪,拐进了僻静的西侧副楼梯。这里光线略显昏暗,人迹罕至,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回荡。
他刚下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转角平台,上方就传来了声音。不是喧闹,而是几种声音的混合体:一种是不怀好意的、压低的哄笑,带着戏谑和嘲弄;另一种,则是一个细弱、颤抖,带着哭腔的哀求——正是赵小磊!
林远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他立刻刹住脚步,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像一只融入环境的壁虎,小心翼翼地向上方窥探。
三楼下到二楼的楼梯口,光线被楼梯遮挡,形成一小片阴影区。赵小磊就被堵在这片阴影里。三个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呈一个半圆,将他牢牢困在墙角。他们像三堵移动的墙,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赵小磊完全吞噬。
为首的是个剃着板寸头的男生,个子高大,校服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花里胡哨的T恤,脸上挂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他一只脚踩在上一级台阶上,身体前倾,形成压迫的姿态。
左边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看起来斯文,眼神却透着精明和算计,他双手插兜,嘴角挂着伪善的弧度。
右边那个略显壮硕,面无表情,抱着胳膊,像一尊门神,堵住了赵小磊唯一的退路。
“小石头,耳背了是吧?”板寸头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痞气,“这个周的‘份子钱’,拖了几天了?是不是觉得转了班,哥几个就找不到你了?”他用手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赵小磊背后的墙壁,发出“叩叩”的闷响。
赵小磊吓得浑身一哆嗦,双手死死抱着胸前那个旧书包,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盾牌。他头垂得极低,下巴几乎要戳到锁骨,声音细若游丝,带着绝望的哭腔:“…龙…龙哥…我…我真的没钱了…我妈这个月还没给我…”
“没钱?”被称作龙哥的板寸头嗤笑一声,伸手用食指和拇指捏起赵小磊校服的领口,轻轻拽了拽,动作充满侮辱性,“你这校服是二手市场淘的吧?啧,看看这线头。没钱?没钱你不会去借啊?找同学借,找爸妈要,就说你要买学习资料!这还要我教你?”
“我…我不能…”赵小磊的声音带着哽咽,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