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城的晨雾浓得如同熬过头的药渣,湿漉漉地粘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留下深色的水痕。空气里是党参、黄芪、当归混杂着陈年木柜的沉郁气息,本该是令人心安的苦香,此刻却压不住弥漫在“回春堂”后堂里的刺骨寒意。那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源于更深层的东西——灵异侵蚀后残留的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蛛网,粘附在每一寸空气里。
周战背着气若游丝的张三,踏过高高的木门槛。张三枯瘦的身体像一袋碎骨头,随着周战的步伐无力地晃动,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他怀里那枚布满蛛网裂痕的龟壳紧贴着周战的脊背,粘稠如沥青的黑血正从最深的裂缝中渗出,冰冷地浸透周战的衣衫,带着一股腐朽的甜腥味。死人眼的幽光在周战瞳孔深处流转,清晰地“看”到张三体内那团代表生命的光晕,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预知鬼彻底沉寂后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啃噬着他最后一点根基。
张幼红跟在周战身后,脚步虚浮,眼神空洞。那件红得妖异的鬼旗袍紧贴着她玲珑的身段,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刺眼,如同凝固的血痂。缠绕在她右臂上的乌黑鬼发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末端深深刺入皮肤,暗金色的纹路在发丝间流转,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她脸上那妖异厚重的戏台油彩被汗水和血污冲花,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狼狈中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诡异。死人眼能捕捉到她体内数股纠缠的灵异力量——旗袍的束缚、鬼妆的覆盖、香水的麻痹——在失去戏班核心操控后,正陷入一种混乱的平衡与对抗。
“王大嫂”——或许这个称呼对她而言己失去了纯粹的意义——沉默地走在最后。她低着头,视线凝固在自己那双己完全化为青黑色、如同精铁浇铸、布满诡异电路板般暗红纹路的鬼爪上。那柄巨大的、锈迹斑斑却刃口闪烁着阴冷寒光的剪刀,如同焊死在她右手上,成了肢体的延伸。她每一步都迈得很慢,很沉,仿佛拖拽着无形的枷锁,迷茫、痛苦、一丝新生的力量感在她那双非人的纯黑眼眸中无声翻腾。
前堂的景象让疲惫的众人呼吸微窒。药柜高耸入顶,如同沉默的巨人。密密麻麻的抽屉从地面一首延伸到房梁深处,每一个都像一只闭上的眼睛,俯视着这群刚从地狱爬回来的幸存者。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烈的、混合了无数草木精华与岁月沉淀的沉郁药香,这香气似乎拥有某种奇异的力量,勉强抵御着他们身上散发的灵异死气,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抚。
“药老!救人!”周战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焦灼,穿透了药堂的沉寂。他对药尘的信任近乎本能,从琥珀吊坠的镇压之力到此刻唯一的避风港,药尘是这疯狂世界里罕见的锚点。
后堂厚重的靛蓝色土布门帘被一只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掀开。药尘走了出来。他身形清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靛蓝粗布长衫,面容清瘦,皱纹如同刀刻,记录着岁月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