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洲盯着传真纸上那柄青铜短剑的模糊影像,感觉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首跳。
鄂君启金节!
这他妈哪儿是什么“来源特殊的麻烦”,这分明是能捅破天的国宝!战国时期楚国君王颁发给鄂君的青铜通行凭证,是研究战国符节制度、交通、地理的稀世珍品,现存世的都是残片,每一片都价值连城,是博物馆镇馆级别的宝物!霍恩海姆家族这帮洋鬼子,要么是祖上造孽抢回来却不识货,把它跟一堆普通青铜兵器混在一起,要么……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想试试他的水深浅,或者干脆拉他下水一起背这口黑锅。
答应?这玩意儿太烫手了。怎么处理?私下交易?风险极大,一旦暴露,就是国际丑闻,他孟西洲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名声立马臭大街,搞不好还得进去唱《铁窗泪》。捐给国家?倒是能赚足名声,可怎么跟霍恩海姆家族交代?人家让你“灵活处理”,你反手就给捐了,那编钟还要不要了?阿尔法工厂的投资还得不要了?史密斯博士那边还虎视眈眈盯着他的汉代帛书呢!
不答应?那更简单,之前三天三夜的谈判算是白忙活,编钟转让的事儿八成得黄,阿尔法工厂刚点的火可能也得灭。德国佬一句“孟先生缺乏解决复杂问题的诚意”,就能把锅甩回来。
妈的!孟西洲心里骂了一句,这帮老狐狸,算准了他舍不得编钟和工厂,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两边都是油。
他在酒店房间里踱步,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窗外是香港璀璨的夜景,可他现在看什么都像是一张张大额支票和一道道法律枷锁。
不能慌,得冷静。孟西洲强迫自己坐下来,盯着那页传真。金手指给出的信息是“无价”和“国宝级”,这说明这东西的真实性和价值毋庸置疑。关键在于“处理方式”。霍恩海姆家族想要的是“妥善处理”,消除麻烦,可能还顺带捞点钱。他们未必清楚这“鄂君启金节”的真正分量,否则绝不会轻易拿出来当诱饵或试金石。
那么,有没有一种方法,既能把这国宝弄回来,又能应付德国佬,还能让自己从中获益,至少是安全脱身?
孟西洲脑子飞速转动,把回国这大半年来积累的人脉和资源像过电影一样在脑子里筛。官方渠道?暂时不能动,太敏感。私人收藏家?胃口够大又守口如瓶的,倒是有几个,但风险同样存在,而且这玩意儿太扎手,一般人不敢接。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一个不久前才通过特殊渠道接洽上的,带有半官方背景的“文化交流基金会”。这个基金会背景很深,专门处理一些“不便公开”的国际文物回流事务,行事风格……很灵活。对方曾隐晦地提到过一个叫“凤凰”的计划,旨在通过多种渠道,促成流失海外的珍贵文物“回归”,有时候是商业购买,有时候是捐赠补偿,有时候……则是一些更复杂的操作。
当时孟西洲觉得这潭水太深,没立刻接茬。但现在看来,这或许是唯一能破局的路子。
他立刻拿起那只砖头似的大哥大,拨通了一个记忆中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带着点南方口音。
“喂,哪位?”
“老周,是我,孟西洲。”孟西洲压低声音,“上次你说那个‘凤凰’计划,关于多边合作处理‘特殊’文物的事,还作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意外孟西洲会主动提起这个。“孟老板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我记得你当时说,只想做干净的生意。”
“此一时彼一时。”孟西洲苦笑一下,言简意赅地把德国霍恩海姆家族提出的附加条件,以及那批“争议藏品”中可能隐藏着“鄂君启金节”残片的情况说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金手指的具体信息,只说是自己根据图片和描述做的初步判断。
老周听完,语气明显郑重了许多:“鄂君启金节……消息可靠吗?”
“八成把握。东西在他们手里,我看过部分旧档案影印件,来源确实有问题,是早年在华非法获取的。他们现在想甩包袱。”孟西洲说道。
“嗯……这是个机会,也是个雷啊。”老周沉吟道,“对方这是把你当枪使,也是当试金石。处理好了,你打通了欧洲上层路线,名利双收;处理不好,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所以我找您了。这活儿,我一个人接不住,也不敢接。但要是能纳入‘凤凰’计划的框架,以‘多边合作’的名义来操作,或许有转机。”孟西洲点明意图。
“你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孟西洲眼中闪过一丝狠光,“他们不是要‘灵活处理’吗?可以!但处理方式,得由我们来主导。我们可以答应帮忙‘寻找合适的归宿’,但这个归宿,必须符合我们的利益和……一些更大的原则。比如,促成这批文物的‘学术研究’或‘有条件捐赠’,最终使其回归应有的地方。操作过程,可以复杂一点,利用第三方甚至第西方机构过手,把水搅浑,但最终流向要控制在我们手里。这样,对德国佬那边,我们算是完成了‘附加服务’,消除了他们的‘麻烦’;对我们自己,则是办成了一件大事,还能从中赚取合理的‘佣金’和更重要的……政治资本和人情。”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只有轻微的电流声。孟西洲能感觉到老周在快速权衡利弊。
“风险极大。”老周最终开口,“一旦某个环节出纰漏,国际舆论压力,法律纠纷,都可能让你万劫不复。而且,德国人不是傻子,他们会盯着整个过程。”
“我知道风险。但编钟我必须拿到,阿尔法工厂的投资也不能停。这是目前唯一的破局点。再说了,”孟西洲语气带着点痞气,“富贵险中求。这事儿要是办成了,以后在欧洲古董圈,咱也算是有字号的人物了,谁还敢轻易给咱下套?”
老周似乎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孟老板,你这胆子……确实对得起你这半年闯出的名头。这样,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楚,我需要立刻向上汇报。你那边,先不要拒绝德国人,但也别立刻答应。拖一拖,就说需要时间评估风险和寻找渠道。等我消息。”
“多久?”
“最晚明天这个时候。”
“成交。”
挂掉电话,孟西洲长长吐出一口烟圈,感觉背后的冷汗还没干。这步棋走得太险,简首是在悬崖边上跳舞。但刺激,真他娘的刺激!比在栾城废品站捡漏刺激一万倍!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维多利亚港的灯火通明。1997年的香港刚刚回归,整个世界都在剧烈变化,机会和风险并存。他孟西洲一个收废品起家的,能搅和进这种国际级的文物博弈里,说出去都没人信。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神秘的“老周”和他背后的“凤凰”计划上了。
第二天傍晚,老周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语气异常严肃:“孟老板,上面原则同意你的思路,可以借此实践‘凤凰’计划的多边合作理念。但是,”他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有一个附加条件,或者说,是一个新的任务目标——在处理那批争议藏品的过程中,务必设法确认,霍恩海姆家族核心库藏里,是否真的存在……传说中那套源自圆明园的‘青铜马车组件’!这是最高优先级!”
孟西洲拿着电话的手,猛地一颤!圆明园……青铜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