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厅那边隐约被盯上的感觉,让孟西洲心里蒙上一层阴影。刘斌这老狐狸,果然无孔不入,连股市这条刚蹚出来的小路都想给他掐断。但他现在没工夫细琢磨这个,眼下有更棘手的事——谭师傅那边的修复工作,卡壳了!
那套楠木嵌螺钿桌椅的主体清理和结构加固都完成了,看着焕然一新,温润的楠木光泽和五彩斑斓的螺钿图案都显了出来,品相相当不错。但问题出在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做旧和整体色泽的统一上。
有几处修补过的螺钿片和填补的木料,无论谭师傅怎么调色、怎么打磨,新补的地方和周围几百年的老包浆之间,总有一条细微的、肉眼几乎看不见但手感能摸出来的“界线”,颜色过渡不够自然,光泽也略有差异。放在普通人眼里根本看不出来,但在谭师傅这种追求极致的老手艺人眼里,这就是失败!是瑕疵!
“不对!还是不对!”谭师傅烦躁地扔下手里的细砂纸,指着桌角一处修补点,对着灯光,“你看这反光!新的就是新的!贼光!跟老的那种温润内敛的光泽融不到一块去!还有这颜色,看着差不多,一上油,深浅就出来了!”
孟西洲凑近了仔细看,确实,那处修补的痕迹在特定光线下,隐约有一道极淡的色差线。他上手摸了摸,新补的地方手感也略微生涩,不如老包浆那么滑熟。
“这…这己经几乎看不出来了啊,谭师傅。”孟西洲试着安慰道。
“屁话!”谭师傅眼睛一瞪,脾气火爆,“看不出来?那是你眼拙!这东西是要上拍或者进真正藏家手里的!瞒得过外行,瞒不过内行!一点破绽,价值就得打折扣!我谭敬斋手里出去的活儿,不能有这种瑕疵!”
老爷子倔劲上来了,连着好几天吃住都在工作室,反复试验各种矿物颜料、胶剂和抛光手法,烟抽了一包又一包,眼睛熬得通红,但那道细微的界线就像跟他作对似的,始终无法完美消除。
孟西洲这几天也几乎泡在工作室,没再去营业厅。他一边给谭师傅打下手,递工具、磨颜料、清理废料,一边仔细观察学习老爷子的每一个步骤,脑子里飞快转动。
他看得出来,问题可能出在两方面:一是做旧的颜料配方可能差了点特殊的老料,二是最后抛光上光的工艺可能还需要调整。但具体缺什么,怎么调,谭师傅自己似乎也摸不着门道,这属于手艺人不外传的绝活范畴,而且可能涉及一些失传或者罕见的材料技法。
“唉…老啦…”一次试验失败后,谭师傅颓然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处瑕疵,眼神有些黯淡,“有些老方子,记不清了,有些老料,现在也找不着了…要是早年我师傅那会儿…”
孟西洲心里也跟着着急。这活儿要是卡在这最后一步,前期的投入和心血可就大打折扣了。而且他隐隐觉得,这套桌椅修复的完美程度,可能首接影响周老板那边能找到的买家出价。
不能这么干等着!
“谭师傅,”孟西洲开口,“您说的老方子老料…大概是些啥?有没有什么古籍或者笔记上有记载?咱们能不能想办法查查?”
谭师傅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查?上哪查?那些东西,早些年破西旧的时候,烧的烧,毁的毁,剩下的都当宝贝藏着掖着,谁给你看?”
话虽这么说,但孟西洲却留了心。古籍?笔记?周老板!周老板路子野,收藏丰富,说不定有这方面的藏书?
他找了个借口溜出去,跑到公用电话亭给周老板的伙计打了个电话,委婉地询问周老板那里有没有关于传统工艺、特别是木器、螺钿镶嵌和做旧技法方面的老书或者笔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周老板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点玩味:“怎么?老谭头卡住了?遇到难题了?想知道老方子?”
孟西洲心里一惊,这周老板真是人精,啥都瞒不过他。他只好老实承认:“是,谭师傅在最后做旧统一上遇到点麻烦,差了点意思,找不到合适的方子。”
周老板轻笑一声:“老谭那手艺,是有点死脑筋。我这儿倒是有几本清末民初的工匠手札,里面好像提过点皮毛…不过,东西不白看。”
孟西洲心里一紧:“周老板您说…”
“你那套桌椅,修好了,优先给我看。价格嘛…好商量。”周老板慢悠悠地说。
孟西洲立刻明白了,这是周老板想压价或者截胡!但他现在有求于人,没得选。“成!没问题!修好了第一个给您过目!”
“等着吧。”周老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