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一并给了。还要下一道明诏,再让那个使臣进宫面圣。”
吕芳恭敬作答,心里却在想这是否算间接支持杨帆对朝鲜的倭寇用兵。
正疑惑时,嘉靖已经闭目端坐,又吩咐。
“让下面的人勤快点,把那些勋臣这些年干的事,都报上来。”
吕芳心头一凛,恭敬遵旨。
旬日后,京师裕王府内气氛诡秘。
徐阶、李春芳、谭纶连同裕王,起初都颇为振奋,觉得朝廷重回建制。
杨帆的变法成了独角戏,长此以往,宣大的军官及水师的俞大猷或许都会打退堂鼓。
他们认为,杨帆虽有皇上支持,但内阁和群臣若屡屡表现出为难,世人便会觉得杨帆独断专行,仗着皇上撑腰才得以维持。
而皇上在天下人注视下,也不可能始终一意孤行,迟早会做出调整。为此,众人高兴了好几日。
然而,昨日朝鲜国送来请大明派水师助其平倭的国书,虽此前也有类似请求且均被朝廷以各种理由回绝,但这份国书的措辞颇为蹊跷。
裕王反复研读后,也察觉到异样。国书中写道。
“藩君李峘问大明皇帝安。
闻上国新剿平倭寇,设舟山之公廨,以审明倭犯详情,而后明正典刑,此教而诛之,王道也。又刊印罪证,谕各国交解倭犯。我国久罹倭患,士民困极辱极,今上国神威垂于四海,下藩欲一举戡乱,伏请上国遣水师于对马,凡军资、后勤、犒赏,下藩必以王师奉之。”
徐阶反复念叨“戡乱”二字,猜测朝鲜可能想借大明威势拿掉尹元衡。
他观察李春芳的神色,对方却一言不发。
两位老臣都心知肚明,国书中的“戡乱”不仅指倭寇。
“士民困辱”虽可理解为倭患所致,也可能另有深意。
若朝鲜仅求剿倭,尚可敷衍,但国书这般夹枪带棒,内阁若同意,哪怕只派一条船,都像是在间接鼓励李峘君臣除掉尹元衡。
届时严嵩、严世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此前已驱逐索扎,若再拿掉尹元衡,后续可能就轮到郑检、莫敬典、莽应龙乃至严嵩了。
但两人都不愿点破,只是端着茶杯轻抿。
裕王思索许久后提出,派遣水师本无不可,即便以舟山公廨抓捕案犯为由也说得过去,可国书胡乱牵扯、含沙射影,还抬高杨帆,不如直接回绝。
徐阶闻言心头一震,意识到此事多半与杨帆有关,顿时觉得难办。
他想起上回接到嘉靖诏书,要筹妥善之策,当时便察觉皇上可能在试探裕王,也曾劝裕王亲自去玉熙宫奏陈一切听皇上安排。
可裕王坚持包庇严嵩,他只得折中处理,为表无奈,还向天下表明自己身处两难。
此事未再发作,他本以为已过去,此刻却猛然惊觉,皇上已摸清众人态度,接下来便要看皇上的态度了。
联想到汉武帝对太子刘据的做法,他深感恐惧,直觉皇上要出手了,于是提议内阁先不表态,再等等。
李春芳虽未想过皇上会“打草惊蛇、引蛇出洞”,但见徐阶惊惶不已。
再看裕王踌躇满志的模样,顿时意识到不妙,也附和着说不可贸然回绝,应再等等。
裕王不解,觉得国书有问题,即便不回绝,也该让朝鲜说清楚,否则易受牵连。
徐阶和李春芳看着仍一脸傲娇的裕王,暗自叹息他仍被蒙在鼓里。
恰在此时,宣旨太监到来,仅点名让徐阶接旨。诏书内容为。
“朝鲜者,太祖以为心腹之邦也。藩君李峘恭谨醇厚,数言其雅乐朽坏,思再得永乐雅乐一套。朕念藩君忠贞,颇感欣慰,闻朝鲜使臣在京,著内阁拣雅乐一套以赏之,并赐使臣入玉熙宫面圣。钦此。”
徐阶听后头皮发麻,意识到皇上果然出手了,这是在直接支持杨帆。
先前说佛朗机是大国需慎重,如今又同意朝鲜请兵,这般反转让他们成了奸臣,他两腿发软,挣扎着坐下后闭目思索对策。
李春芳也汗流浃背,深感伴君如伴虎。裕王脸色煞白,终于明白皇上心思,懊悔自己未能领会圣意,还暗自埋怨。
谭纶则尴尬不已,觉得自己的职位成了摆设,也怪裕王不听徐阶劝告,怪徐阶总打哑谜。
堂内一片死寂,四人皆面无人色,气氛诡秘且充满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