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要扶持一个小傀儡藩王当皇帝,自己累死才能保住变法成果?
思来想去,他忽然觉得当初的设想有些草率。
皇权该如何安置?在尧舜大道之下,朱家的权力是否需要限制?
或者干脆不要皇帝?抑或自己取而代之,之后再自我废除帝制?
当夜,他一个人想了很久,第一次为自己出头变法感到后悔。
次日,游居敬、沐朝弼召集全省官员和卫军指挥,到巡抚衙门正堂商议出兵缅国之事。
杨帆身为兵部侍郎,却推说自己是远到之客,在游居敬的百般强留下,才勉强同意列席会议。
正堂之上,按照惯例,游居敬以巡抚身份坐在首位,右手边是世袭总兵、黔国公沐朝弼,左边是大学士兵部侍郎杨帆。
而今天很特殊,杨帆旁边还坐了巡方御史王大任。两边是各卫的指挥和同知,七八个巡抚衙门佥事则坐在后排。
游居敬看了王大任一眼,又对沐朝弼拱手问道。
“沐国公,是由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沐朝弼笑道。
“游大人,按朝廷规矩,我只负责战阵之事。今日是朝堂,而非战场,还是请游大人部署。”
游居敬心头大石落地,心想若不是自己命大,恰巧遇到杨帆,这正堂说不定真会变成战场。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对众指挥说。
“各位,一路辛苦了。身处边郡,就得多吃苦。从我到沐国公,谁不是勉力支撑?上次用兵,是去年年底,才过去半年,大伙又要出征,我这个文官,不懂军务,此行,就拜托各位了!”
说罢,他对着众人深深一躬。众将全都哗地站起还礼,齐声表示绝不辱使命。
游居敬一直尊重沐朝弼,接着说军情如火,行军布阵不能由外行来说,便请沐朝弼给众人讲讲当前局势。
沐朝弼半推半就地表示,按朝廷规矩本应由文官节制,但如今是边患之事,自己不敢怠慢,就说几句。
他看着众人,神色严肃地说。
“莽应龙是枭雄,凭借佛朗机火器横扫群雄,兵锋直指金腾之地,兰纳、车里、老挝三宣六慰都受其害。太祖曾告诫,缅甸是小霸,不可轻视,自家祖辈以来一直谨慎维持,才保得永昌以北百年无犯。”
“本公并非表功,各位指挥多是世袭九等武官,都明白其中关节,云贵用兵首重号令整齐、令行禁止,此次出兵也应如此。”
这些话都是带兵之人常说的,众人没觉得异样。
曲靖卫指挥使王福附和,称沐朝弼高瞻远瞩,所言恰当,还提到上次出兵车里、打兰纳前期失利,就是因个别卫指挥不听号令,众人都心知肚明。
在场众人大多知道王福是沐朝弼的亲信,杨帆也听出话中有话,他们似乎不急于讨论军务,而是想算旧账。
游居敬脸色沉了下来。云南中卫指挥使贺安接着说,自己认为兵力太少,沿途可临时征调楚雄、大理、永昌等地卫军,他与缅人打过三次,对方火器犀利、人也凶悍,己方现有五万兵力,至少需要八万。
沐朝弼假意斥责贺安,贺安脸红退下。
王福又说。
“贺安说得没错,但没说到要害。“
他还称云南三宣六慰的土官难缠,战时常投敌,刁民也多,将士们多有抱怨。
“如今莽应龙已深入潞江,永昌危在旦夕,此次进军不可再宽恕刁民,要严控土官,若有刁民资敌,将士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番话引起众人震动。
云贵是汉夷杂处之地,正堂上就有安效良等三四个土官指挥使,他们祖上多是汉武帝开边时中原人的后代,只是年代久远习俗改变。
历来议事都不挑明这个话题,以免引发猜疑,而严家二十年来,除游居敬外的巡抚都喜欢挑拨矛盾,让土官与流官、土官之间互相残杀。
安效良等人十分恐惧,悄悄互相靠近,他们并非不忠,只是深知严家人的手段,土官常成替罪羊,下场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