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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仓库里的宝藏（第1页）

城北工业区，振兴路77号。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陈年机油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息，比电子城的焊锡味更粗粝，更厚重，也更…空旷。巨大的卷帘门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升起，午后的阳光如同探照灯般，迫不及待地刺入仓库的幽深腹地，在弥漫的尘埃中劈开一道明亮的光路。

赵眼镜站在陆仁旁边，手里紧紧攥着那串黄铜钥匙，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将信将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陆仁塞给他的那沓沉甸甸的现金还揣在裤兜里，硌着他的大腿，时刻提醒着这一切的荒谬与真实。他真的跟着这个只见过两次面、在麻辣烫摊子上高谈阔论“高达”和“艺术材料”的家伙，来到了这个偏僻得鸟不拉屎的地方。

卷帘门升到一半，仓库内部的景象如同巨幕般缓缓拉开。

光线争先恐后地涌入，照亮了门后一小片空地，随即便被前方无边无际的、沉默堆积的阴影吞没。

赵眼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视觉冲击力。

目光所及，是山！金属的山！工业废料的山！

不是电子城里那些精致的、布满精密走线的电路板。这里的一切都更大、更糙、更原始，充满了被使用过、磨损过、最终被抛弃的粗犷力量感。

左侧，是扭曲的钢铁丛林！各种型号、锈迹斑斑的工字钢、角铁、槽钢、钢板，如同被巨人生硬掰断的骨骼，横七竖八地堆叠着，形成高耸而危险的斜坡。阳光落在某些断裂的截面上，反射出冰冷的、带着伤痕的金属光泽。几根粗壮的、布满油污的钢轴斜插在铁堆里，像史前巨兽的肋骨。

右侧，则是机械的坟场！几台报废的汽车引擎如同被掏空了心脏的钢铁巨兽残骸，沉重地瘫在地上，缸体开裂，活塞连杆在外，沾满了黑乎乎的油泥。旁边散落着变速箱外壳、锈蚀的排气管、扭曲的轮毂。更远处，是几台老式车床和铣床的残骸，巨大的铸铁底座沉稳如山，但上面的导轨、丝杠、齿轮箱早己残缺不全，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一台被拆掉了履带的迷你挖掘机铲斗，像一只巨大的钢铁断掌，突兀地倒扣在地上。

而在这些钢铁巨兽的脚下和缝隙间，流淌着另一条“河流”——那是各种形状、大小、材质的金属碎片汇成的废料之河。有被压扁变形的铝合金门窗框架，有扭曲的铜质散热器，有成堆被剪断的粗电缆，有各种型号的废旧轴承滚落其中，像散落的钢珠。还有堆积如山的、被踩扁的饮料罐、废弃的厨房用具、甚至几个锈穿了的旧汽油桶。

仓库深处，光线更加昏暗。那里，是电子元件的“乱葬岗”。几十台不同年代、不同品牌、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旧电脑主机箱堆叠在一起，像一座由塑料和钢铁构成的怪异金字塔。无数的主板、显卡、电源如同内脏般散落在周围，各种颜色的线缆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色彩斑斓却死气沉沉的“电子沼泽”。旁边还有几台服务器机柜的残骸，巨大的风扇格栅如同空洞的眼窝。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阳光中飞舞的尘埃在无声地旋转。

赵眼镜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他厚厚的镜片后，那双因长期伏案而略显疲惫的眼睛，此刻却瞪得溜圆，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猫科动物般微微收缩，映照着眼前这片由废弃金属构成的、庞大而混乱的“宝藏”。

没有预想中的失望，更没有对“艺术材料”这个荒诞定义的嘲讽。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席卷了他的眼眸！

“航…航空铝材！”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呻吟的惊叹，目光死死锁住左侧金属堆里几块颜色明显不同、泛着银灰色哑光的板材。那独特的质感和轻盈感，他一眼就认出来了！在电子城，这种材料是按克算钱的！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带着灼热的绿光，疯狂地在巨大的“垃圾山”上扫过。

“老式…IBMAS400服务器的主板阵列！天！居然还有完整的背板！”他几乎是扑向了那堆电子“坟场”，脚步踉跄却无比急切，差点被一根斜伸出来的角铁绊倒，也毫不在意。他蹲在几块布满灰尘、体积庞大的墨绿色板卡前，手指颤抖着拂去上面的灰尘，露出下面密集的金手指插槽和早己停产的芯片组标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这个线圈！”他的目光又猛地被吸引到一台报废的大型变压器旁边。一个被拆下来的、比脸盆还大的铜质线圈随意地扔在地上，粗壮的漆包线闪烁着暗金色的光泽。“纯铜！这么大线径！这电感量…”他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绝世珍宝。

“还有这个！”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冲到那堆混杂的废料河边，不顾油污，从一堆压扁的铝罐和锈铁片底下，奋力抽出一根半米多长、通体黝黑、布满精密螺旋凹槽的金属圆棒！“高精度滚珠丝杠！虽然有点锈…但主体没变形！我的天！这都能找到？！”

赵眼镜彻底疯了。

他像一个闯进了巨龙藏宝洞的穷小子，又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时突然发现绿洲的旅人。之前的警惕、拘谨、对陆仁身份的猜疑，此刻被眼前这片无边无际、种类繁多、在他眼中闪烁着无穷可能性的“材料”海洋彻底冲垮、碾碎！

他一会儿扑到生锈的引擎旁，抚摸着冰冷的铸铁缸体，眼神痴迷；一会儿又冲进电子垃圾堆，捡起一块布满灰尘的显卡，对着阳光仔细辨认上面的显存颗粒；一会儿又蹲在滚珠丝杠旁，用手指感受着那精密凹槽的触感，激动得浑身发抖。

“宝贝…都是宝贝啊…”他嘴里不停地嘟囔着，声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狂热，“航空铝…可以做轻量化结构件…高精度丝杠…微型机床的核心…老服务器主板…上面的黄金触点…还有这些铜！纯度这么高的铜线！线圈！完美的高效电感！还有这些铸铁…强度基础…这些轴承钢…耐磨…”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镜片上沾满了灰尘也顾不上去擦。他完全忘记了陆仁的存在，忘记了那沓现金，忘记了麻辣烫摊子上那些“高达”和“伯乐”的鬼话。此刻，他眼中只有这片属于他的、取之不尽的“材料”王国！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陆仁面前，那双沾满了油污、灰尘和铁锈的手，不由分说地、死死地抓住了陆仁的胳膊！

陆仁只觉得一股混杂着机油、金属锈味和汗酸的气息扑面而来，胳膊上瞬间传来油腻腻、脏乎乎的触感，让他那点轻微的洁癖警报瞬间拉响，眉毛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老板！不！大哥！”赵眼镜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了调，带着破音，他死死抓着陆仁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厚厚的镜片几乎要怼到陆仁脸上，镜片后面那双眼睛燃烧着纯粹的、技术疯子才有的狂热火焰，亮得吓人。“你就是我的伯乐！亲伯乐！再生父母！这些…这些‘材料’！太棒了！简首是…是天堂！”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陆仁胳膊的手又用力晃了晃，仿佛要把自己的狂喜通过物理方式传递过去：“有了这些！我能做的东西…太多了！太多了！我…我…”

他“我”了半天，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内心的澎湃，最后只是用力地、重重地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铿锵：“太棒了！”

陆仁被他晃得有点头晕，胳膊上的油腻感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强忍着抽回胳膊的冲动，看着眼前这个完全沉浸在技术狂想中、形象全无、脏兮兮的赵眼镜，又扫了一眼这巨大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破烂”。

很好。

陆仁的嘴角，在赵眼镜那狂热的注视下，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那双标志性的死鱼眼里，掠过一丝计划通盘的、属于老农看着自家地里茁壮成长大白菜般的满意光芒。

诱拐成功。

末世基地的维修部长兼首席装备魔改师，稳了。

他不动声色地，用一种带着点嫌弃又无可奈何的力道，把自己的胳膊从赵眼镜那油乎乎、铁锈色的“铁钳”里，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