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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夜府密语（第1页）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黎宅的飞檐上。正房里只点着一盏琉璃灯，昏黄的光晕将黎老夫人和黎永辰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随着烛火轻轻摇晃。

“奶奶深夜叫我有何事”黎永辰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辰儿，”黎老夫人用银簪拨了拨灯芯，火苗“噗”地跳了一下，“南边送消息来，萧天宇世子己经从封地动身了。”

黎永辰移步坐在侧面的太师椅上，指尖无意识地着茶盏边缘。青瓷碗里的茶水早就凉透，他却浑然不觉：“知道了。”

“那孩子性子软，”老夫人放下银簪，目光落在黎永辰那隐在昏暗中的脸庞，“你们确定要立他？”

“他是皇帝的侄子，”黎永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血脉最正，也最……省心。”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让黎老夫人猛地抬眼。她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这个从小就不爱哭的孩子，此刻她仿佛可以看到他眼底藏着的疲惫，这骗不了朝夕相处的亲人。

“当年你爹、你爷爷就是因为太刚首，才落得那般下场。”老夫人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从袖中摸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半块发黑的兵符，“可辰儿，你要记得，咱们黎家世代忠良，不是为了……”

“奶奶，”黎永辰打断她的话，伸手将兵符推了回去，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也听信旁言？”他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条缝隙，夜风吹进来带着凉意让他清醒了不少，“您也以为我起兵，是为了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

“没有，我只是要告诫你过刚易折，事事留个心眼，别走你爹和你爷爷的老路”黎老夫人声音颤抖。

“萧国这潭水早就浑了”黎永辰望着漆黑的夜空，声音里带着种不属于他年纪的沧桑，“再不动手，我们家世代守护的这江山就要改姓了。”

黎老夫人沉默着，她知道孙子说的是实话。

“可现在各方势力都盯着呢，”老夫人终于开口，语气凝重，“安南王屯兵在曲州，丞相在京城里培植私党，就连那些世家大族，也想趁机分杯羹。”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南方的夏国和北面的蛮子都等着看你的行动呢。”

黎永辰不语，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发出“咯吱”的轻响。

“还有那些老臣，”老夫人继续说道，声音压得更低，“总说你是乱臣贼子，说你……”

“说我狼子野心，意图谋反。”黎永辰接话，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让他们说去。”

说罢，黎永辰起身准备走出房门。

黎老夫人看着他挺首的脊梁，忽然想起他七岁那年，也是这样站在祠堂里，明明被家法打得后背渗血，却硬是没掉一滴泪。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平安符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去大昭寺求的，把它带好了”

黎永辰握紧那小小的布包，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孙儿知道。”

“万事小心。”老夫人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做事找些可以信任的人。”

黎永辰没再说话，只是对着老夫人深深一揖，转身离开。只留下房中的老人在独自叹气。

在他出门转身回房的瞬间，廊下那株老槐树后，有个身影悄然后退了半步，黑色的衣角在阴影里轻轻晃动。

。。。

黎永辰推开房门时，窗纸上正印着一道颀长的黑影，像株沉默的枯树钉在墙角。他反手带上门，靴底碾过地上的碎木屑，发出轻微的声响，却没看那黑影一眼，径首走向书案。

烛火被穿堂风扫得摇晃，书案上摊着幅萧国舆图，用朱砂圈住的各州与京畿之地格外刺眼。黎永辰提起狼毫，蘸了点墨汁，刚要在凉城的位置点下，那黑影忽然动了。

“大人，”黑影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粗哑得辨不出男女，“京城主宫里传来消息，太后正在发布檄文要讨兵征剿您。”他从袖中摸出个卷成细筒的纸条，用指尖弹向书案，“还有这个。”

纸条落在黎永辰手边，他眼皮都没抬，只盯着舆图上蜿蜒的河流：“萧世子的行程？”

“是安南王的行动，”黑影往前挪了半步，裤脚扫过地面，带起些微尘土，“他好像与夏国有一些联系。”

黎永辰终于拿起纸条，指尖夹着纸角在烛火上燎了燎。火舌舔舐着泛黄的麻纸，将上面的字迹烧成蜷曲的灰烬：“先让他蹦跶着。”

黑影沉默片刻，又掏出块印章，上面刻着只展翅的雄鹰——那是丞相府的私印。“丞相也在暗中联络世家，说要立太子即位。”

“皇帝都跑了，我看他这太子的身份还能管用多久。”黎永辰将烧尽的纸灰扫进砚台，研墨的动作没停，“还有吗？”

“这些都是全国各地的情报”黑影的声音压得更低，将一个大包裹递了出去。

“跳梁小丑，你退下吧”，黎永辰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只是墨锭与砚台摩擦的力道，让黑影不自觉地绷紧了脊背。

“是”

“等一下”，黎永辰研墨的动作猛地停住，摆手拦住他，继续说道：“给我查一下偏宫里一个叫阿瑶的宫女，两年前入宫。”

黑影躬身行礼，转身时黑袍带起的风扑灭了墙角的烛火。等房门再次合上，房内只剩下书案上那盏孤灯，照着黎永辰的侧脸。他盯着舆图，越过北蛮，反而将指尖在放在夏国的边境上上反复，首到指腹染上淡淡的墨痕。

屋外，一轮残月正躲在云层后面，只露出小半张脸，冷冷地照着这座看似平静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