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才说:“你进来。”
浮舟跪着上了床,脱下鞋袜,反身细看自己的脚,发现水泡并没很容易生成,自己实际也没走几步路。本来想借此做一番文章的计划被吹散,少了个诉苦撒娇的话题只得闭口不言。
宿傩或许体察了她的本意,无奈之余恐吓:“再看把你脚砍了。”
她惊讶:“这有点残忍了吧?”
而后浮舟才知道自己中了套,见宿傩令人讨厌的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
显然,他是装的:“哎哟,你也知道这很残忍。”
她立刻就想到了自己先前的说辞与目标自相矛盾。的确,她的脚是脚,宿傩的自然也是。
浮舟支支吾吾,不好出口指责他大惊小怪,最后窝窝囊囊地低头:“我还是帮您收拾吧。”
结果没多久,她先一股脑滚到了他身上,身体碰上硬板床,发出咣当声响。
宿傩是个坏心眼的家伙,他扯了她一把,却不接住她。
外头的喧闹停歇片刻,之后议论的话题就引向了他们房里。
“好响,那是什么声音呀?”
“旁边这厢房里有客人。”
“有东西掉下来了,哪个仆下笨手笨脚的”云云。
浮舟不敢呼痛,只好揪着宿傩的手,紧张兮兮的样子。
宿傩则又开始重复:“佛门清幽……”
她屏息,这下可全然明白了荻花所说的第二种情形是指什么了!
纵然此时浮舟毫无这方面想法,香艳的氛围照样在这处临佛堂的幽闭空间黯然滋生,而外面到处都站着人,吵吵嚷嚷的。她心里多少也有底,宿傩算不上急色,他这么说不过逗她一两句…想让她为难。
可知道是一回事情,现在则又觉得,心跳好快脸也烫得不行,呼吸也不敢大声——生怕被人听去。分明浮舟完全不认识其余的访客,如今不由得也产生了畏惧议论的怯意。
但宿傩嘴上说的是那样的内容,可不知何时攀上浮舟腰部的手却轻佻又露骨。
他鼻息宛若轻笑。
浮舟的面庞闪过窘迫与犹疑。
如今仰头便可瞧见宿傩的表情,那种凝视的目光,冷峻的脸颊,宛如囚牢的手臂,她开始怀疑……这个男人的确是不算贪色,对吧?
伴随宿傩强大的压迫感,还有近乎肃穆的表情,浮舟甚至觉得,或许瞧不见也挺好。
她以前从未像现在一样担惊受怕。他竟然是这般有气势的的人吗?残忍与冷酷早有领教,现今看见他,却又有了另外的烦恼。
脸上青黑的黥面纹路也不好招惹的模样……
比起色、欲,更像是要将她吞噬入腹的冷酷和从容——
我竟已是囊中之物了吗?浮舟再也忍不住这样想。
“啊,你在害怕?”他一问,她起了鸡皮疙瘩,身体也微颤。
浮舟低下脑袋,瑟缩:“突然觉得你有点吓人了,那个……纹身,是故意为了威慑别人才刺的吗?”
“别再问这么蠢的问题。我笑起来可不总是代表开心。”
“呜啊。”
宿傩收紧在浮舟腰上的手臂,两人间的间隙近于无:“真是不可理喻,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如今才从你脸上看到丢人的怯懦和好奇,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这样的贬低,竟然也叫浮舟倍感亲切。她自知丢人,更埋着脑袋,发觉他胸膛上也有那种对称的刺青。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形如闪电,色如疤痕的皮肤。
“你就当我反应慢呗。”浮舟慢吞吞地惯性讨饶。
“你就是传说那种已经死了好久,才发现生魂离体的怪谈吧。”他毫不留情地指叱。
浮舟收回手,指尖如灵巧的游鱼,触碰便远去。
她笑说:“也许呢,如果不知道已经死去,就还能以活人的样子再多过一天。像我这样的人,不就得睁只眼闭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