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意识重新凝聚的刹那,林昊——不,此刻的他己不再记得这个名字——感到自己正被一股温暖而的气息包裹。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遮天蔽日的苍翠。
高耸入云的巨木枝干虬结,树冠层叠交错,将阳光切割成细碎的金斑,洒落在铺满腐叶与苔藓的松软土地上。藤蔓如巨蟒般缠绕树干,蕨类植物舒展着锯齿状的叶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树脂与花草混合的清新气息。远处传来溪流潺潺的声响,偶尔夹杂着几声清脆的鸟鸣。
这是一片古老到仿佛亘古存在的森林,生机浓郁得几乎要化作实质流淌。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双年轻人的手,指节修长,掌心有常年采药磨出的薄茧,手腕上缠绕着几根晒干的药草编织的细绳。身上穿着粗麻布衣,腰间别着一把短小的骨刀和几个草编的布袋,里面隐约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青木!发什么呆?再磨蹭天就黑了!”
一个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看到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却步伐稳健的老者正拄着一根木杖,不耐烦地冲他招手。老者背着一个硕大的藤筐,里面己经装了大半的草药和菌类。
青木——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轻轻一转,便让他接受了这个身份。他是“青木”,一个生活在古林边缘部落的采药人学徒,跟随部落的老医者“藤公”学习辨识草药、治病疗伤的本事。
“来了。”他下意识应了一声,声音陌生又熟悉。
他迈步跟上藤公,脚步轻盈地踩在松软的腐殖土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森林的气息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心,仿佛每一株草木都在向他低语,每一缕风都带着生命的韵律。
记忆依旧模糊,但他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在寻找什么,感悟什么……只是那念头如晨雾般缥缈,抓不住具体。
“今天的任务是找‘夜啼藤’。”藤公头也不回地说道,木杖拨开挡路的灌木,“最近部落里好几个孩子夜里惊哭,得用它的汁液配药安神。”
青木点点头,目光扫视西周。奇怪的是,他明明不记得自己学过多少草药知识,可当他的视线落在一株攀附在古树根部的暗紫色藤蔓上时,却立刻认出了它——茎干细长,叶片呈心形,叶脉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这里。”他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藤蔓,感受到一股微凉的生机在指腹下跳动。
藤公走过来看了一眼,满意地哼了一声:“眼力不错。”
青木熟练地用骨刀割下一截夜啼藤,断口处立刻渗出透明的汁液,散发出一股清甜的香气。他小心地将它收入草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活物。
“记住,采药不是掠夺。”藤公忽然说道,苍老的眼睛盯着他,“你得和它们商量,取你所需,留它生机。”
青木怔了怔,低头看着手中的藤蔓,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他仿佛能感知到它的“情绪”,不是人类的喜怒哀乐,而是一种纯粹的生命脉动,被割断时的微微“颤抖”,以及仍在土壤中延续的旺盛生命力。
“我……好像能感觉到它。”他喃喃道。
藤公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前面还有‘血灵芝’,那东西可不好找。”
接下来的时间里,青木跟着藤公深入古林。他发现自己对森林的感知越来越敏锐——他能从风中嗅到水源的方向,能从树皮的纹路判断年份,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哪些植物正在开花、哪些正在枯萎。
仿佛这片森林在无声地与他交流。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处小溪边歇脚。藤公从筐里取出干粮分给他,青木接过,却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呜咽声。
他循声望去,发现溪边的灌木丛里蜷缩着一只幼小的山猫,后腿被捕兽夹夹住,鲜血染红了灰色的皮毛。
“别管了。”藤公皱眉,“山猫性子烈,救它反而会被抓伤。”
青木却己经站起身,慢慢靠近那只山猫。小家伙察觉到动静,立刻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低吼,金色的瞳孔里满是恐惧和痛苦。
“别怕……”青木轻声说道,缓缓伸出手。
奇怪的是,山猫的敌意竟渐渐减弱,最终只是警惕地盯着他,不再攻击。青木小心翼翼地掰开捕兽夹,将它血淋淋的后腿解放出来。
“伤得不轻。”他低声说,从腰间的药袋里取出几片止血的草药,揉碎后敷在伤口上。山猫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扎。
藤公在一旁看着,眼神复杂。
回部落的路上,老者突然开口:“你天生和生灵亲近,这是好事,也是危险。”
青木不解地看向他。
“森林有灵,万物有命。”藤公的声音低沉,“你能感知它们,是天赋。但记住——过分的亲近,有时会让你忘记界限。”
青木似懂非懂,但内心深处却隐约触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流淌在森林、动物、甚至自己血液中的……生机。
当晚,部落的篝火旁,青木帮着藤公熬制药汤。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古林的沙沙声响,像是某种古老的歌谣。
他抬头望向森林深处,黑暗中的树木轮廓如同沉默的巨人。
一种模糊的使命感再次浮现——他在这里,似乎不仅仅是为了采药、治病。
而是为了寻找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某种与“生命”本身有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