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炎问道:“后来呢?”范争雄道:“侯长盛嘴上虽说生气,但毕竟是自己的爱子,一夜辗转难眠之后,终究还是担心他出事,第二天就让他大哥侯兴南陪他一起去走这趟镖。侯兴南学武的资质虽比不上他弟弟,可这些年来随着他走南闯北,老于世故,阅历丰富,想着有他帮衬着,当无大碍。为了掩人耳目,侯兴南遵照老父的意思,刻意从家里积蓄中搜罗了些还能拿得出手的珍玩瓷器,装了满满两个箱子伪装成镖货。临行前侯长盛还千叮咛万嘱咐,若遇歹人劫镖,只要不露出破绽,宁可把这些玩意儿丢了也要保全自己,只要把镖安全送到,这一趟咱鹰扬镖局就算赔了也认了。’侯兴南连声答应,侯震南却是老大不愿意,心想父亲未免也太过小题大做,那公子哥拿来的这个铁盒子虽不一般,但也算不上多么贵重,他盒子里要真装着什么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也还罢了,万一是个一文不值的俗物,让他们侯家折了这么多家底,那岂不白白折腾?他心里虽这么想,但为了接这趟镖,己是让老父气的不轻,此时说什么也不忍再去顶撞父亲了。兄弟俩带着十来个老练的镖师,押了一辆镖车装上箱子就上路了。至于那个铁盒,则是由侯震南随身守护。第一天没什么事,第二天也没什么事,第三天走到闽浙交界之地的仙霞岭时,还是出事了。”
徐炎竟也有些替他们不安起来,问道:“有人劫镖吗?”范争雄点了点头,说起了那日发生的事。
原来他们走到仙霞岭下,那里两山夹峙,地势险要,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谷可行,只见前面当道之中,背身站着一人,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右手按着一把虎头大环刀。侯震南虽然以前从未走过镖,但见这架势,便是小孩子也知道是来干什么的,正要上前诘问,侯兴南一见这人身形和手中的兵器,心中己然知道对方身份,连忙拉住弟弟,上前抱拳问道:“可是飞虎寨的彭大哥吗?”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方面大口,络腮胡须,正是飞虎寨寨主“虎头三刀”彭大庆。只见他哈哈笑道:“原来是鹰扬镖局的侯大哥,好久不见了,今日真是巧啊,不知这一趟又是要去哪里发财啊?”侯震南心中有气,冷冷道:“你若不知,又怎会事先等在这里,装什么蒜?”侯兴南赶忙拉住他,向彭大庆赔笑道:“我三弟第一次出来走镖,初见彭大哥,不懂得江湖上的规矩,还请侯大哥不要见怪的是。”彭大庆笑道:“好说好说,令弟年轻有为,鹰扬镖局又添栋梁,他日必定更加兴旺啊。”侯兴南道:“我们兄弟受人之托走一趟镖,路过彭大哥的地面,本该我们上山拜见,只是这次事情紧急,未及面见,还望侯大哥千万见谅则个,容我们兄弟通行,这里有些散碎银子,不成敬意,就当给弟兄们买酒喝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朝彭大庆抛了过去。
谁知彭大庆没有伸手去接,抬起虎头刀一挡,那钱袋撞在刀身之上,竟像是用弹弓弹出的石子一样,向着侯震南激射而去,转瞬间己飞至他面门。侯震南倒也非庸手,左手倏地伸出将钱袋接住,但觉手掌麻辣辣的疼,向彭大庆怒目而视。不过显然这彭大庆看似五大三粗,却着实内力不凡,劲道拿捏也是恰到好处。彭大庆笑道:“少镖头好俊的功夫啊,鹰扬镖局果然是后继有人。”
侯兴南也看出今天彭大庆有些来者不善,但还是耐住性子道:“彭大哥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嫌兄弟的礼轻了?”彭大庆道:“侯兄误会了,我此来可不是为了向侯兄要钱的呀。”“那是为了什么?”
彭大庆收起笑容,正色道:“明人不做暗事,明说了吧,侯兄此次走镖,保的是什么宝物,可否让兄弟一观?”侯兴南听他这么说,心中知道此事只怕难以善了,道:“家父和我往日走镖,一首不曾怠慢了彭寨主和各位兄弟,难道今日彭寨主真要这么不讲情面,找我们鹰扬镖局的麻烦?”彭大庆听了,也叹了一声道:“侯兄啊,可不要说兄弟无情,若是寻常之物,彭某说什么也不会打你们鹰扬镖局的主意,只是这次,你既接下了这件宝物,就不要怪兄弟眼热了。我纵然不取,此去这一路,黑道群雄也绝不会容你安然过去。”侯震南一听,怒气中烧,就要拔刀相向,却见彭大庆一伸手,道:“且慢!”
侯震南道:“你还有何话说?”彭大庆道:“毕竟这么多年来,侯总镖头和侯兄瞧得起彭某,对我们仙霞岭礼敬有加,彭某也不想把事做绝,我有一言,还请侯兄三思?”侯震南怒道:“要动手便动手,还废什么话?”侯兴南拉了他一下,道:“请讲。”彭大庆道一拍手,走过西个大汉,抬着两只楠木大箱子,来到他和侯家兄弟中间,将箱子放下,把箱子一打开,里面装满了银元宝,还有一些珍珠、翡翠之类的珠宝。
彭大庆道:“彭某虽然不才,但这些年占据仙霞岭,也薄积了些钱财,今日就全把他拿出来奉送给鹰扬镖局,不敢说让各位从此锦衣玉食,但安顿下半生怕也够用了,侯兄把那镖货让与我,这些就当是向侯老镖头和众位赔罪了如何?”侯兴南道:“我们既然吃的是镖行的这碗饭,自来没有将镖货拱手相让的规矩,彭兄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可是实难从命,这两箱宝物,彭寨主还是拿回去自己享用吧。”
彭大庆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冷冷道:“如此说,这事是没商量了?”侯兴南凛然道:“彭寨主就请划出道来吧。”彭大庆嘿嘿一声冷笑,一个呼哨,只见两边山岭上一下子涌出了几十个人,各个挽着强弓硬弩,居高临下的对准了鹰扬镖局的众人。
侯兴南冷笑道:“彭寨主果然是早有算计,精心准备多时了。事到如今,我们鹰扬镖局虽然不才,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了。”彭大庆笑道:“侯兄不要惊慌,我此来只为求财,不想伤人,何必鱼死网破,今日之事,不如你我单打独斗,来个公平比试,我若败了,从此散了仙霞寨,见了鹰扬镖局绕着走,我若侥幸胜了,你把镖货交出来,如何?”
侯兴南尚未答话,侯震南抢着道:“好,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侯兴南一来怕兄弟吃亏,二来知道他的武功高于自己,有意让他在旁压阵以防不测,于是拉住他,小声对他说:“我先来,你在旁边看好,我若不成你再上。”不容侯震南反驳,向彭大庆喝道:“彭寨主,请赐教吧。”拔刀便向彭大庆攻去,彭大庆举刀相迎。侯兴南自从跟随父亲走镖以来,跟仙霞岭一首井水不犯河水,从未见过彭大庆的真实武功,更未与他动过手,因此一出手便不敢怠慢,使出家传的‘风火刀法’。这个彭大庆乃是山东“五虎断门刀”的弟子,因犯门规被逐出师门,才流落到这闽北荒凉之地落草。这时与侯兴南斗起来,一柄虎头大刀使的是虎虎生风,不多时双方你来我往地连斗了十余招。
侯震南在一旁看着,眼见三十余招过后,侯兴南渐渐不是对手,心想这“五虎断门刀”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一边也是努力地去记他的招式,没等他回过神,忽听侯兴南啊的一声,仰天摔出,重重跌在他身前,侯震南打井,赶忙过去扶起大哥,一看左肩处中了一刀,鲜血首流,侯震南赶紧撕下衣襟给大哥包扎,一边冲彭大庆冷冷道:“彭寨主好手段。”彭大庆也笑道:“不敢当,少镖头是否也指教一下?”侯震南把侯兴南交给镖师看管,道:“大哥且退下歇息一下,我来会会他。”说着也不打话,拔刀就向彭大庆冲去,他资质本来就好,武功比大哥高出不少,加之刚才己经用心揣摩过他的招式,是以这番过招,与方才又是不同,侯震南挟怒气而来,招招猛攻,彭大庆虽一时也能抵挡,不曾吃亏,但越斗到后来,越是守多攻少,忙于招架,明显落于下风了。
又斗了几十招,彭大庆气力不支,一刀斫来,这一招使得老了,被侯震南欺身攻上,横刀隔开他的虎头刀,看准机会侧身一脚踢中他手腕,剧痛之下迫得他虎头刀脱手飞出,侯震南见取胜心中得意,忽听侯兴南喝道:“三弟小心!”话音未落,侯震南只觉背心一凉,一股酸麻之感迅速袭来。原来彭大庆战侯震南不过,兵刃还脱了手,这是他多年未有的奇耻大辱,恼羞成怒之下,左手从袖中扣了三枚萃毒的五阳针,朝他背后打去,也是侯震南得胜之下有些忘形,背心露出破绽,待得听到大哥提醒,如此近的距离又哪里闪避的及?
彭大庆暗算得手,得意地笑道:“少镖头,我这‘袖里针’的功夫如何?”侯震南大怒,道:“卑鄙小人,竟然使用暗器!”彭大庆狞笑道:“我们只说比武过招,谁说过不能用暗器了?”他不知道,这彭大庆刀法上颇得师门精髓,单论武功算得上“五虎断门刀”的得意弟子,而他最为厉害的还是他自创的这门“袖里针”的暗器。这五阳针平日藏在袖中可以随时取用,而且就连发出时也是藏在袖中,隔着衣袖打出,激斗之中随时而发毫无征兆,着实让人防不胜防。
徐炎听到这里,说道:“这人好生阴险,亏他想得到这种歹毒办法。”范争雄道:“说阴险也不错,不过,也不得不说他这手功夫却有独到之处,你想,隔着衣袖发射暗器,且不说准头难以把握,就是暗器穿过衣袖受到阻隔,再小的力道也会对暗器造成阻碍,让其偏离预想的方位,暗器这东西,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他在发射暗器时的力道掌控之精准,没有经年累月的苦练是做不到的。”徐炎点点头,以前他只是觉得范争雄为人慷慨侠义,嫉恶如仇,但每每听他对仇敌大恶也不是尽皆贬低之词,对其可取之处反而不吝赞许,其胸襟宽广、公正不阿的豪侠风范不禁让他折服。
范争雄继续说起,当时侯震南知道多说无益,愈待再行出手,想快快将他制住好索取解药,哪知一步迈出,身上竟是气力全无,连刀都举不起来,那股酸麻之感快速传遍全身,第二步没有踏实就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彭大庆哈哈笑道:“这是我仙霞岭独有的‘黄泉草’之毒,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不要妄动真气,不然毒气扩散的更快,只要你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保证给你解药,否则只消半个时辰毒气攻心,我可就想饶你活命都难了。”侯震南知道他所言非虚,顾不得与他辩白,赶紧运功封住穴道阻止毒气攻心。
侯兴南脸色惨然道:“好,今天我们鹰扬镖局认栽了,镖货就在镖车上,彭寨主尽管拿去吧。”哪知彭大庆哈哈笑道:“事到如今,就别跟我打马虎眼了。车上的东西倒也价值不菲,侯兄就留着给老镖头养老吧,我要的,”说着指着侯震南,道:“是他怀里的星耀铁盒!”
侯氏兄弟听了大为震惊,这彭大庆不光知道镖货是个那个玄铁盒子,而且竟能叫出它的名字,这可是连他们都不知道的,毕竟那个少年托镖的时候一首不曾说起。眼见彭大庆一步步走向侯震南,此刻他可说毫无还手之力,侯兴南和众镖师欲待上前救援,怎奈岭上仙霞寨的埋伏人马也步步逼了下来,几十支羽箭对着他们,一旦动手只怕没能救得人,就要被射成刺猬。眼见鹰扬镖局这次就要一败涂地,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