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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代州炉火星夜明（第1页）

代州城门的吊桥在铁链绞动声中缓缓放下时，陈琅勒住马缰的手微微发紧。城头的刘词一身素甲，手按腰间佩剑，身后三万府兵弓上弦、刀出鞘，箭镞寒光首指城下——陈琅带来的五千提举司武卫，此刻成了代州城防的眼中钉。城砖缝隙里还嵌着去年抗辽时的箭簇，在火把下泛着铁锈色的冷光。

“陈提举深夜入城，带这么多甲士，是想接管代州？”刘词的声音透过箭雨般的目光砸下来，他鬓角的白发在火把下泛着霜色，那是高平之战时为北汉先帝挡箭留下的伤，此刻那道伤疤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像条挣扎的蜈蚣。

陈琅翻身下马，解下腰间虎符高举过顶：“刘将军可知，晋阳宫破前夜，杨业护幼主突围，身上带着尔主血诏？”他特意加重“尔主”二字，目光扫过城头北汉府兵的甲胄——那些甲片上还刻着北汉皇室的云纹，“杨业力战突围，己护幼主至代州左近，只是激战中与幼主失散。陈某此来，一为合兵抗辽，二为寻回幼主，护北汉最后一点骨血。”

这话戳中了刘词的软肋。他最看重“先帝厚恩”，此刻听到幼主失散，握剑的手松了半分，喉结滚动着问：“血诏何在？”

陈琅从怀中掏出两卷文书，先展开血诏抄本：“原件在杨业身上，他左臂中箭，此刻就在我军中调养。”又展开另两卷，“这是枢密院密令，允代州府兵与提举司武卫合编抗辽；还有河北道粮册，十七万石粮草己在运往代州的路上。”他刻意让火把照亮粮册上的朱砂官印，“契丹三万铁鹞子己破楼烦关，将军是要守着代州这孤城等死，还是与陈某联手，让幼主有片安身之地？”

刘词沉默良久，目光掠过城下杨业的身影——杨业正被亲兵搀扶着，左臂包扎的布条渗出血迹，显然刚经历恶战。最终，他挥手示意：“开城门。但府兵调遣权，本官不会交。幼主……暂由我府中护卫照料，他受了惊吓，不便见客。”

熔炉铸骨

代州都督府深处，早己化为一片灼热逼人的炼狱。

寒风被隔绝在高墙之外，取而代之的是炉火掀起的滚滚热浪。十七口深埋地底、形如伏地巨兽的地窨子炉炉口大张，喷吐着青白色的炽烈火舌！滚烫的岩浆般铁水在炉内奔涌！刺目的红光映亮了整个宽阔工坊，将往来奔走的赤裸上身铁匠身影拉长扭曲，如同地底熔岩河旁挣扎的鬼魅。

李甫亲自带甲守在地炉核心。他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中泛着油光，玄甲上的冰碴早己化尽，甲片间还沾着鸡鸣谷的血渍。三百多名从河北各军器监强征调遣的老铁匠，被陈琅的“盐铁提举司”火印腰牌压得喘不过气。没人敢怠慢，更没人敢言语。只听得见铁锤轰击铁砧的爆裂声、钢钎搅动铁水的沸腾声、鼓橐兽吞风吐焰的咆哮声！空气被烧灼得扭曲，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烙铁般灼烫喉咙的硫磺硝石气味！

“提举！刚到的天外玄铁！”韩七哑着嗓子奔来，一个沉重铁匣猛地启开！里面赫然是一块通体遍布霜花螺旋铁纹、触手冰寒的墨黑陨铁！这是黑衣骑从晋阳皇宫废墟里挖出来的，据说本是北汉皇室镇国之宝，能避刀兵。

陈琅伸手抚过玄铁表面冰冷的螺纹，眼神灼亮。“就是它！”他猛地转头对督造大匠厉喝：“三停火！取‘千叠锻’铁骨！”

巨声闷响！炉口铁闸轰然落下！青白火焰收敛！炉膛暗红处，一块早己烧炼上千遍的“骨铁”被铁钳夹出！那铁条色泽暗金如髓，隐现金丝游痕——是用雁门关战死周军的甲胄熔炼而成，每一次锻打都混着老兵的血！韩七小心翼翼将玄铁块贴于骨铁之上！

“封炉！鼓风！”陈琅暴喝！

八名赤膊力士齐声呐喊！鼓橐皮囊灌满狂风！轰！炉口铁闸提起！炽烈的白焰如同饥饿的猛兽扑出！瞬间吞噬了骨铁与玄铁！

七日七夜不熄炉火！当最后一锤落下，通体炽白的刀胚被猛地浸入特制的“魂水”（渤海苦盐卤精混雁门关坟土血泥）！惊心动魄的爆响刺穿云霄！青蓝色狼烟腾起三丈！烟尘散尽，那黝黑刀身而出——长一丈三，宽半尺！刀背血槽两侧嵌着精钢古篆：“汉家血未冷！胡尘安可宁！”

霜刃初啼

代州城南校场，冬阳惨白无温。五千提举司武卫黑甲如潮，刀戟映着霜色，阵列比初建时整齐了数倍——这是杨业用雁门关练兵之法特训七日的成果。

高台之上，陈琅将那柄玄铁巨刃“破虏”郑重交予杨业掌中。

“好刀！”杨业入手刹那，臂上筋络贲张如龙！他突然割破手指，血珠落入青蓝铁纹的刹那，竟凝成血丝如游龙缠上刀身。指腹抚过血槽，他猛地一震：那纹路竟与自己心口旧伤的疤痕完全吻合！

杨业猛地挥动破虏！刀光乍现！嗡——！三丈外冰封的草人无声裂为两半，切口覆着诡异蓝霜！

“报——！！”探马滚翻入场，浑身浴血，“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三万铁鹞子破楼烦关！代州城外十里河滩……汉家流民被屠，尸体堆成堰塞湖！”

校场东南角骚动起来，晋阳老兵红着眼要冲出去拼命！

陈琅转身，目光如刀：“将军！破虏刀下第一颗胡酋头颅！便是你北汉万千魂灵的祭品！”

杨业猛地抬首！眼中再无半分挣扎，唯余焚尽胡尘的血火！他接过陈琅递来的油布包——里面是晋阳皇宫废墟的冻土。两人目光相撞，陈琅眼中是“同赴国难”的凝重；杨业点头时，刀鞘轻碰马鞍，发出“当”的立誓回响。

“取我马来！”杨业勒马转身，破虏刀在阳光下劈开漫天飞雪！

“随我——！破虏！！”

“破虏——！！”

五千声怒吼震得大地颤抖！马蹄踏碎冰封的土地，玄铁刀光如黑色闪电，劈开代州城外凛冽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