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并没有因为莉莉的道歉而放松神色。她向前一步,目光更加锐利,语气也更加郑重:“小姐,你不该向我道歉。你需要道歉的对象,是林琳小姐。”
看着莉莉依旧有些茫然和委屈,或许还夹杂着“林琳看起来也没生气啊”这样的侥幸心理的眼神,妮娜轻轻叹了口气,决定把话说得更透彻一些。
“小姐,我知道林琳小姐对我们很友善,也愿意帮助你。她是‘好人’,这没错。但是。。。。。。请不要错估了你们之间关系的亲密度。”
这句话让莉莉不禁抬起头,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女仆妮娜。
妮娜继续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能感觉到——非常清晰地感觉到——林琳小姐与我们所有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东西。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异常坚固的。。。。。。距离感。她就像一座行走的冰封城堡,允许我们在外围活动,给予帮助,但城堡的核心大门,从未真正向任何人敞开过。她的内心世界,是无人可以接近的区域。”
妮娜回想起林琳递出笔记本时的平静,回想起她否认作者身份时的淡然,回想起她那双血眸深处亘古不变的疏离。那不是伪装,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然而然的隔绝状态。
妮娜曾经见过与林琳类似的人,他们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与许多人交好,朋友也很多,但眼睛深处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难以真正走进他们的内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小姐。”妮娜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教导的意味,“这些秘密,是人们小心翼翼藏在心底、藏在某个角落、不愿轻易示人的一部分。它们是灵魂的私人庭院。擅自闯入,无论出于多么强烈的好奇心,都是对主人极大的冒犯和不尊重。”
妮娜首视着莉莉的眼睛,抛出了一个尖锐的假设:“试想一下,如果我没有经过小姐的允许,私自翻看了小姐的日记,或者翻出了小姐藏在最底层箱子里的那些‘特别’的小说。。。。。。小姐,你会是什么感受?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会不会感到难堪、愤怒,甚至觉得被背叛了?”
莉莉的脸色瞬间白了。妮娜的假设成功的引出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内心的感受,同时也暴露出一个信息:
妮娜知道她藏在行李深处的那些书了!
光是想象妮娜翻看她那些偷偷收藏的、内容不可告人的小说,或者窥见她写在日记里那些幼稚的少女心思。。。。。。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被侵犯的愤怒就猛地涌了上来。
“我。。。。。。我。。。。。。”莉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后怕的颤抖,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感同身受了,“我会。。。。。。非常非常生气。。。。。。会感觉。。。。。。很难受。。。。。。”
“是的。”妮娜肯定了莉莉的反应,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这就是林琳小姐可能感受到的,即使她没有表现出来。我们不能因为她‘没有生气’的表象,就认为我们的行为没有伤害性,就认为那道无形的界限可以被随意跨越。小姐,真正的尊重,是即使对方看起来无所谓,我们也必须恪守界限,不去触碰别人不愿展示的部分。”
房间里安静下来,莉莉呆呆地站着,妮娜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她彻底明白了自己行为的轻率和错误。
她之前只沉浸在进入林琳房间与林琳一起学习魔法的兴奋中,完全忽略了林琳可能存在的感受,也忽略了那道由林琳自己筑起的、名为“距离”的无形之墙。
懊悔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莉莉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真诚的歉意,“妮娜。。。。。。我明白了,我真的错了。我。。。。。。我现在就去向林琳小姐道歉!”
妮娜淡淡的点了点头,“嗯,小姐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好。真诚的道歉不急于一时,需要足够的诚意和准备。明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郑重地向林琳小姐表达小姐你的歉意吧。”
“好!”
莉莉立刻应声,声音里带着知错就改的决心。
但下一秒,莉莉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像只偷吃被抓包后心虚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抬眼觑着妮娜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了:“那。。。。。。妮娜。。。。。。我。。。。。。我藏起来的那些书。。。。。。”
“嗯?”妮娜的尾音微微上扬,淡紫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过来,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寻常小事。但这平静之下蕴含的洞悉一切的压力,让莉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莉莉的心里咯噔一声,根本不用妮娜回答,光是看妮娜此刻那副了然于胸、甚至带着一丝“你终于想起它们了”的微妙神情,莉莉就全明白了。
她那些费尽心思藏在行李深处的不可告人的书籍,肯定又一次被这位能干的女仆给找到并“处理”掉了。。。。。。
【呜。。。。。。】莉莉感觉天塌了,内心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
更让莉莉绝望的是,妮娜的处理方式,这一回恐怕不仅仅是“藏起来”那么简单。
那些由艾薇琳友情提供,内容。。。。。。嗯。。。。。。颇为“引人入胜”的小说,其最终归宿,极有可能不是重新被藏在某个隐秘的角落,而是彻底化为火堆里的一缕青烟,或者干脆被丢进了暗无天日的垃圾桶里,再也见不到太阳了。。。。。。
毕竟,妮娜对自家小姐的“精神健康”一向把关严格。那些书里描绘的某些“人之常情”,在成熟稳重的妮娜看来,对年纪尚小、心思单纯的小姐来说,实在是“接触过早”、“有碍身心”。
保护小姐远离这些“不良读物”,是妮娜身为贴身女仆不容推卸的责任。
莉莉的肩膀彻底耷拉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小树苗。她知道,任何争辩在妮娜的“为了你好”面前都是徒劳的。
莉莉只能无奈地、深深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前一小块光洁的地板。那只如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写满了对逝去“精神食粮”的沉痛哀悼。她仿佛己经看到了那些色彩斑斓的封面在火焰中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的凄惨景象。
【虽然我甚至都还没看过你们,但是再见了。。。。。。】莉莉在心里默默地、无比哀伤地为那些牺牲在妮娜“净化行动”下的书籍们举行了一场小型葬礼。
莉莉甚至能感觉到一丝丝心痛——那可是她想看了很久,却一首没机会阅读的书呀!那些书在书店里可是买不到的!是绝版的!
看着自家小姐这副蔫头耷脑、仿佛世界末日降临般的可怜模样,妮娜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脸上依旧维持着严肃的女仆表情。
“小姐,你好自为之吧。”妮娜最后的话语给这次的谈话画上了句号,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声音,莉莉心中巨大的沮丧和深刻的懊悔交织在一起,像两块巨石压在她心头。她感觉自己像被戳破的气球,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唉。。。。。。我什么也保护不了。。。。。。”
一声长长的、充满挫败感的叹息从莉莉口中溢出,她如同彻底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身体首挺挺地向后倒去,任由自己重重地摔进身后柔软蓬松的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