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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三窟之约（第1页）

长安城的深秋，寒意己浸入骨髓。辅兴坊风波虽以黄揆的哑巴亏告终，但朝堂之上无形的硝烟却愈发浓烈。勋贵集团受此重挫，如同受伤的豺狼，暂时蛰伏，舔舐伤口的同时，怨毒的目光更加阴冷地聚焦在暗夜司的方向。黄巢的猜忌，也并未因林缚的“自污”和“功绩”而有丝毫减轻，那柄悬于头顶的利剑，反而因林缚展现出的能量而垂得更低。暗流，在长安华丽的表象下汹涌奔腾，寻找着下一个决堤的出口。

就在这山雨欲来、风声鹤唳的当口，一个看似寻常却又暗藏玄机的访客，叩响了长安西市一家不起眼的老字号当铺后门。当铺的掌柜，是暗夜司埋得很深的一枚棋子。

暗夜司地下密室，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沉香的清冽气息，却压不住那份无形的凝重。林缚端坐主位，面色平静如水，眼神深潭般不起波澜。孙二如同铁塔般侍立在他身后，手按刀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坐在下首客位的那位不速之客。

来人身着锦缎常服，面皮白净，留着三缕文士须，举止从容，带着几分商贾的圆滑，眼神深处却藏着抹不去的精明与市侩。他便是朱温派来的心腹使者，姓吴名用（与水浒无关，五代常见名），人送外号“吴算盘”，极善算计。

“林都指挥使，”吴用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盏，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刻意的推心置腹，“长安水深，龙蛇混杂，我家温帅远在汴州，对都指挥使的处境，亦是忧心忡忡，时常挂念啊。”

“哦？”林缚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温帅有心了。林某忝居暗夜司，不过是为陛下分忧，尽职守责罢了。何劳温帅挂念？”

吴用仿佛没听出林缚话中的疏离，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语气更加“诚恳”：“都指挥使过谦了！您运筹帷幄，智计无双，洛阳‘三惑’，长安‘幽灵’，哪一件不是震动天下？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温帅深知，功高震主者危，身处漩涡中心者险。都指挥使如今看似位高权重，实则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啊！”

他观察着林缚的神色，见对方依旧平静，便图穷匕见：“因此，温帅特命在下前来，一则表达关切，二则…是想为都指挥使留一条后路，结一份善缘。”

林缚端起茶杯，轻轻吹拂着水面并不存在的浮沫，语气平淡：“后路？善缘？吴先生不妨首言。”

吴用眼中精光一闪，知道戏肉来了，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温帅愿在汴州，为都指挥使备下一处‘狡兔之窟’！”

他刻意停顿，观察林缚反应。见林缚眼波微动，吴用心中暗喜，继续道：“汴州地处中原腹心，水路通达，城池坚固，更在温帅治下，经营得如铁桶一般！温帅己在城中择一闹中取静、守卫森严的绝佳宅邸，备好足以支撑数年的钱粮资财，并安排了绝对可靠的心腹护卫。此乃‘一窟’，专为都指挥使安身避祸之用！若长安有变，都指挥使只需一声令下，汴州门户，随时为您敞开！此乃温帅拳拳之心，欲与都指挥使守望相助，互为‘三窟’之意！”

“三窟…”林缚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在冰凉的茶杯壁上轻轻划过。朱温的算盘打得震天响。汴州是朱温的老巢，所谓“避难所”，不过是诱他入彀、便于控制的牢笼。这“三窟之约”，表面是雪中送炭，实则是趁火打劫，要将他林缚绑上朱温的战车！

“温帅厚意，林某心领。”林缚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吴用，“只是，无功不受禄。温帅如此厚待，不知…林某需以何物相报？”

吴用等的就是这句话，脸上的笑容更加“和煦”：“都指挥使快人快语！温帅所求，不过三事，对都指挥使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名分。温帅坐镇汴州，拱卫关东，然名不正则言不顺。朝廷…哦不，大齐朝廷若能赐予‘东面行营都统’之职，统领关东诸镇兵马，则名正言顺，更能为陛下分忧，震慑宵小！都指挥使深得陛下信任，又掌暗夜枢机，在适当时机…只需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促成此事即可。”这是要林缚利用在黄巢身边的影响力，为朱温谋求更大的合法兵权和政治地位。

“其二，把柄。长安勋贵，如黄揆、孟楷之流，骄横跋扈，目无君上，更与关东、河北乃至蜀中某些藩镇眉来眼去，其心叵测！温帅身在汴州，心系长安，深恐这些蛀虫动摇大齐国本。都指挥使执掌暗夜司，对彼等劣迹必然了如指掌。温帅只需一份详实的…嗯，‘档案摘要’，记录其贪墨军资、残害百姓、私通外藩的罪证即可。此非为私利，实为替陛下分忧，以备不时之需！”这是赤裸裸地索要勋贵集团的致命把柄，既可用于要挟，也可在必要时作为攻击的武器。

“其三，”吴用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未来局势，波谲云诡。若…我是说万一，温帅与大齐朝廷之间，因小人挑拨或局势所迫，发生些…摩擦。届时，还望都指挥使念在今日‘三窟’之谊，保持中立，或…视情况，提供些许关键信息，助温帅化解误会，共保社稷安稳。”这才是核心！要求林缚在朱温与黄巢未来可能的冲突中，站队朱温，至少保持中立，甚至充当内应！

三条要求，一条比一条致命。尤其是第三条，无异于让林缚背叛黄巢，自掘坟墓。

密室中一片寂静，只有油灯灯芯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孙二站在林缚身后，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手紧紧按着刀柄，指节发白，眼中怒火几乎要喷出来。这朱温，好大的胃口！好毒的算计！

林缚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认真权衡。他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吴用也不催促，只是含笑看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笃定林缚在这长安危局之下，别无选择。

良久，林缚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他抬起头，看向吴用，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