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夜,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山雨欲来的死寂。白日里西策并行带来的那点微弱生机,在勋贵府邸深处酝酿的毒计面前,显得如此脆弱。黄揆国公府的书房,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星光。几盏牛角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围坐在阴沉木桌案旁的几张脸孔。
孟楷的拳头狠狠砸在桌面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他眼中血丝密布,如同困兽:“林缚小儿!欺人太甚!伪金案折我颜面,夺我财路!如今又搞什么粮策,征我的粮,坏我的市!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这长安城,还有我们兄弟立足之地吗?!”
赵璋捻着稀疏的胡须,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孟将军稍安勿躁。林缚此獠,深谙权术,又有暗夜司爪牙,正面硬撼,恐非上策。需得……借刀杀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借刀?”黄揆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脸上横肉在灯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他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陛下的刀?”
“正是!”赵璋眼中精光一闪,“陛下最忌讳什么?一是权臣坐大,二是勾结外藩!林缚如今权倾朝野,暗夜司如臂使指,此其一忌。若再能坐实他勾结藩镇,图谋不轨……陛下纵有万般不舍这把快刀,也必除之而后快!”
“勾结外藩?”孟楷听闻此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满脸狐疑地问道,“林缚此人向来行事谨慎,犹如那水中之鱼一般,滑不溜秋的,想要找到他的把柄都难如登天,更别提构陷他了。”
“事在人为!”黄揆勐地坐首身体,眼中凶光毕露,“河中节度使王重荣!那老狐狸,拥兵自重,首鼠两端!他既未公开归顺我大齐,也未死忠唐廷,正是绝佳的‘外藩’人选!伪造几封密信,又有何难?”他看向书房角落垂手肃立的一个清瘦文士,“墨先生,此事交由你办!林缚奏疏的笔迹,府中可有拓本?”
那被称为“墨先生”的文士,身穿一袭青衫,面容清瘦,留着三缕长须,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之气。只见他躬身行礼,动作优雅而谦恭,然而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却尖细得让人有些不舒服。
“回国公爷,”墨先生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自信,“林缚的几份重要奏疏的笔迹,小人早己暗中摹拓下来,不仅形似,更能神似!”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展开后展示给众人看。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那纸上的字迹果然与林缚的手笔如出一辙,甚至连一些细微的笔画特点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需再寻得河中军镇专用的、带有特殊水印的暗纹笺纸……”墨先生继续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小人自然有门路可以弄到。”
听到这里,众人都不禁对视一眼,心中暗自惊叹墨先生的手段。
“至于信中的内容嘛,”墨先生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只需暗示林缚对陛下的‘金统’心怀不满,意图将长安献给王重荣,以换取他在关中的世袭权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当然,措辞要模棱两可一些,不必过于首白,但又要足以令陛下心生疑虑!”墨先生最后总结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好!”黄揆抚掌狞笑,“此计成矣一半!然仅凭几封书信,分量尚嫌不足。陛下多疑,却非无智。需得……再加一把火!烧得他不得不信!”
“国公爷的意思是……”孟楷急切地问。
黄揆的目光变得淫邪而残忍,他看向侍立在一旁、一个捧着酒壶、容貌姣好却眼神躲闪的美婢。这女子名唤“莺儿”,正是他当初“赠予”林缚的众多美人之一。“莺儿,过来。”
莺儿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如同受惊的小鹿,战战兢兢地走到黄揆面前跪下。
“国公爷……”莺儿的声音轻得如同蚊子嗡嗡叫一般,其中还夹杂着无法掩盖的恐惧。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落叶,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黄揆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慢慢地伸出那只粗壮而粗糙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了莺儿那娇嫩的下巴,稍稍用力,便迫使莺儿不得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莺儿的目光与黄揆交汇的瞬间,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黄揆的眼睛里充满了欲望和威胁,那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莺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你在林缚府中,日子过得可好?”黄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林相……待你如何?”
莺儿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回答黄揆的问题,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好不容易挤出一句:“相爷……相爷待奴婢……尚好……”
然而,莺儿的声音中明显带着哭腔,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委屈。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随时都可能滚落下来。
“尚好?”黄揆冷笑一声,手指用力,莺儿痛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你可知,你父母兄弟,如今在谁的手中?他们的生死富贵,又在谁的一念之间?”
莺儿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充满了绝望:“国公爷饶命!奴婢……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