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皇帝曹髦身着常服,安坐于案前,指尖轻抚竹简边缘,触感温润如玉,纹理细腻顺滑。
他正垂眸听着卫瓘汇报对江充党羽的排查结果,耳中传来卫瓘低沉而清晰的语调,如同细雨滴落青瓦,节奏沉稳,不疾不徐。
“陛下,根据线报,江充的同党、前屯骑校尉韩宣己在回洛阳的途中。”卫瓘躬身道,“其车队规模不小,打的是向朝廷献‘赈灾钱粮’的旗号,但据我们安插的人手密报,他们在荥阳停留一夜,连夜拆卸两辆空粮车,嵌入铁皮夹层,暗藏了兵器。”
曹髦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微响,节奏平稳,如同更漏滴答,掌心与金砖相触处传来微凉的质感。
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目光扫过殿外雪幕,雪花扑在窗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秘密在低语,又似命运的脚步悄然逼近。
“放他进来。”他淡淡地吩咐道,“传朕口谕给城门校尉,不必声张,只需记住——让他从东门入,让他从西门出。”
卫瓘一怔,旋即领悟:东门入,是常态,不引人怀疑;西门出,则要经过驻扎着大量羽林军的西市和军营区域,盘查远比东门严密。
曹髦又转向侍立一旁的冯?,声音更低了几分,近乎耳语:“冯?,调换西门外负责巡查的羽林军班次,将那一营换上朕的亲信。记住,动静要小,只说是寻常换防。”
“遵旨!”冯?领命,脚步轻悄退下,靴底踏在金砖上,几无声息,唯余衣袂拂动的一缕微风。
曹髦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一线窗扉,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刺得脸颊微微发麻,眉睫瞬时凝起细小冰晶。
他望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洛阳城渐渐被一片素白覆盖,街巷轮廓模糊,仿佛一切罪恶都被悄然掩埋。
远处钟鼓楼传来一声沉闷的暮鼓,余音在雪夜里缓缓扩散,像是命运的叩问,又似历史的回响。
他轻声道:“有些人总以为自己的阴谋藏得够深,殊不知,这世上最高明的陷阱,从来不是挖出来的,而是让敌人自己满怀希望地走进去。”
三日光阴,如雪覆街巷,悄无声息。
洛阳城内外,关于“江充献书清君侧”的传闻愈演愈烈。
司马府闭门不出,却有七道黑影夤夜潜入;羽林军西营换防三次,皆在子时交替,无人喧哗。
坊间酒肆茶楼间,百姓压低声音议论:“听说江先生要带善本入宫,匡正朝纲?”“可也有人说,那是幌子,真要动手……”
首到这一日清晨,东城门缓缓开启——韩宣的车队,终于来了。
夜色渐深,皇城之内万籁俱寂。
雪下得更大了,无声地掩盖着白日里发生的一切罪恶与算计。
太极殿旁的偏阁里,一豆烛火静静燃烧,昏黄的光晕透过窗棂,在洁白的雪地上投下孤独的影子,似乎在静候着一位足以决定今夜乃至未来走向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