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帐内的气氛却愈发冰冷尴尬。
酒液在青铜爵中微微荡漾,映着跳动的烛光,像一池血水。
文钦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将杯中酒一次次灌入喉中,辛辣的酒浆灼烧着食道,却浇不灭心头烈火。
终于,当毌丘俭再次举杯,说着“文将军,前事皆是误会”的客套话时,文钦猛地站起,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将面前的案几劈成两半!
木屑西溅,酒水横流,一股酸腐的酒气扑面而来。
文钦双目赤红,声如惊雷:“误会?若再信谗言,误我父子,我便率本部八千骑即刻北走,另立旗号,与你这庸才分道扬镳!”
吕宣见状,急忙起身想要辩解:“文将军,你……”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闪过,文鸯早己按捺不住,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陶碗碎裂声、惊呼声、兵器出鞘声混作一团。
帐外风雨大作,雨水顺着帐缝渗入,打湿了地毯,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与铁锈的气息。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浑身湿透,头发紧贴额头,雨水顺着甲胄滴落,在地面汇成一小滩水洼。
他带着哭腔喊道:“大帅!不好了!司马师的前锋己进抵东门外五里,……他们、他们竖起了白幡,上面写着……‘迎天子诏,赦胁从者’!”
全帐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只有帐外风雨声如潮,拍打着大地,仿佛天地也在冷笑。
这句话,对帐内众人而言,不啻于五雷轰顶。
这正是他们起兵时所发布的《讨司马氏檄》中的原句,如今竟被司马师原封不动地反掷回来,讽刺与杀伤力,远胜千军万马。
曹髦缓缓起身,踱到窗前,望着漆黑的雨幕,心中一声冷笑。
司马师,你以为你是在围城打援,瓮中捉鳖吗?
你可曾想过,这瓮中的棋子,早己不再听你的号令了?
他提起笔,在一张空白的绢帛上写下八个字:“纵其北遁,录其路径。”随即将其封入蜡丸,交给身后的黑影。
钟鼓楼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钟声,三短一长——那是他亲手组建的血誓营,在发现城中有大规模异常兵力调动时发出的最高警讯。
大帐之内,那名斥候带来的消息彻底击垮了最后一丝虚假的和平。
毌丘俭面如死灰,文钦的怒火被惊愕取代,而文鸯,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然。
他看了一眼颓然坐倒的毌丘俭,又看了一眼暴怒却无计可施的父亲,最后,他的目光穿透摇曳的烛火,望向帐外那片被风雨笼罩的黑暗。
他紧紧握住腰间的刀柄,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变得异常清晰。
西岭,将是他的破局之地,亦或是埋骨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