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沙哑低微,混在廊下风铃轻响与檐雨滴答之中,若非屏息凝神,几难察觉。
王晊心头一震,指尖冰凉。
他认得这玉佩——那是父亲临终前托人送入宫中的信物,唯有族中子弟知晓其纹路。
天子竟知他出身寒门,知他十年苦读之艰,更知他今日所为,实为贾充所迫!
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连呼吸都变得滞重。
当夜,王晊以核对巡防记录为名,命属吏退下,独自一人留在了巡防司的公廨。
烛火昏黄,光影摇曳,映得墙上人影如鬼魅舞动。
他翻检文书时,忽见一册账本边缘有墨渍晕染,似曾被水浸过又晾干。
他心中一动,仔细展开,发现纸页夹层中竟藏有一本无名黄册——字迹潦草,却是每日口粮、兵刃损耗的真实记录,纸面还残留着淡淡的汗渍与火油气味,边角甚至有炭灰蹭痕,仿佛曾于岗哨火堆旁匆匆记下。
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那么合理,完全符合一个草创机构在资源匮乏下的艰难运作。
这才是巡防司真正的账本。
王晊心头一震,指尖微颤。
然而,当他飞速抄录时,指尖却在其中一页微微一顿。
那页纸的夹缝里,用极小的字写着一行批注:“三月后,将有‘宗室密使’自邺城至,携先帝密诏。”
邺城!
先帝密诏!
这八个字像烙铁一样烫伤了王晊的眼睛。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胸腔的闷响,指尖墨污了纸角,却浑然不觉。
五日后,王晊借着向宫中内侍省递送户部账目的机会,路过宫城东角门时,状似无意地将一个蜡丸封好的纸卷,塞进了墙角一块松动的石缝里。
他走后不久,一个不起眼的小黄门便从暗处走出,取走了纸卷。
半个时辰后,藏书阁密室的暗门轻响。
李昭浑身湿透,发梢滴水,在青砖上留下蜿蜒水痕,手中紧攥一卷蜡丸。
“主人,东角门信物己取。”
他声音微颤。
烛光下,那纸卷缓缓展开,泛黄的字迹映入眼帘——主角目光一凝,停在‘邺城密使’西字之上。
李昭侍立一旁,神情紧张。
主角细细览过,指尖轻轻着“邺城”二字,眼中寒光一闪,随即归于平静。
片刻后,唇角终于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鱼,吃饵了。”
他随即转向一旁侍候的裴元,这位双目失明的老乐工正静静地抚着一张古琴,指尖轻触琴弦,发出几声低沉的嗡鸣,如同夜风掠过枯枝,余音在密室中久久不散。
“裴公,”主角温言道,“《安乐歌》的曲调,可否请您改动一二?”
裴元欠身:“主人请吩咐。”
“不必大改,”主角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模仿着一种急促而有力的韵律,“只需在宫宴上演奏时,将此段羯鼓的节奏,融于琴音之内。务必,要让大将军听得清晰。”
那独特的节奏,正是曹魏旧军中,夜袭得手后用以传递捷报的鼓点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