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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窥棋局（第2页）

“坐。”唐蓬莱未动茶具，径自落座，目光如炬。

“戴笠那边，递过话了。”他微顿，重音落在二字之上，“他很‘关心’你。76号的处决名单，他手中有底。山海，你这次‘死而复生’，动静不小。”

唐山海心下雪亮，兄长蓬莱军中威名正盛，在黄埔系中根基深厚，是连戴笠也要忌惮三分的实权人物。

戴笠此番发难，名为审查，实为政治试探。审查他唐山海是假，试探唐家乃至其背后军方势力的底线，才是真。

他面沉如水应道：“动静大，方能乱中取生。处决是戏，76号内斗，毕忠良失势，看守松懈，我不过趁隙脱身。”

“仅此而已？”唐蓬莱挑眉，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叩，发出沉闷的声响，“你最后栖身的济世堂，风声可不太平。”

“远亲所设的慈善堂，乱世中苟活，收容各方，有何复杂？”唐山海应对从容，语带一丝被冒犯的不耐，“我伤重无处容身，暂避而已。走丢……自然随行。”

话音出口的瞬间，他脑中清晰映出返渝前夜，杜师傅从济世堂药柜后抽出那本边角起毛的同乡会花名册并将唐氏族谱边注夹进药账时冷静的侧脸。

——这些半真半假的线索，本就为了拖延与消耗。他们赢的不是清白，是时间。

唐蓬莱凝视他片刻，身体靠回椅背，阴影覆上半张面孔：“你心中有秤便好。戴笠非易与之辈。你这‘太太’，选得也巧。”他话锋陡转，如暗处刺出的冷箭，“郭庆同之女，身份是金匾，也是靶心。她昔年在《大美晚报》的笔墨，可不是安分闺秀所为。”

“家国蒙难，一时激愤。郭团长殉国后，她早已心灰，但求安稳度日。”唐山海斩钉截铁，为她定性，“我既娶她，必护她周全。”

“希望如此。”只余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眼底疑云如终年不散的雾霭，“家中不太平，你好自为之。”

唐蓬莱径直离去，唐山海随之出了书房，目光与端坐厅中、正同唐母温言交谈的郭走丢相遇。唐母循迹望去，莞尔一笑：“山海，谈完了？都累了吧，餐食已备，先用些，再让王妈引你们去西苑歇息，一路劳顿，先好好歇息。”

唐山海应声上前，手掌自然地扶住郭走丢的腰际，俨然浓情新婚。她羞怯地拍开他手，耳尖飞红，与唐母恭敬道别，才挽住他臂弯。

唐父未动，眉间紧蹙，眼尾余光落回报刊。唐母腕间玉镯被闲闲抚过，嘴角噙着莫测的笑意，审视目光如绵密细针，钉在二人相携远去的背影上。

西苑厢房，门扉轻合，将世界的嘈杂短暂隔绝，仅有水声和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交织其中，像刀刃在石上磨过，冷冽而漫长。

灯下，唐山海神色冷峻，提笔落墨，公事公办地起草《关于徐碧城同志心理状态及岗位调整的评估报告》——徐碧城同志于上海期间情绪不稳定，多次险致任务失败，建议将其调离核心岗位，并进行心理评估与休养。

郭走丢将他紧绷的侧影与微颤的指尖收入眼底，奉上一杯暖茶，手轻轻搭上他肩头。

他没有言语，只是停下笔，覆上她的手，用力一握。掌心冰凉与指尖微温交织，所有未尽的言语与沉甸甸的压力，都在这片刻的触碰中交融。

二人相视，依旧无言。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雾霭深锁，将这盘棋局掩埋得严实。

——清场，已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