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千张熟悉的面孔,永远沉入了这冰冷的江底,或是永远留在了燃烧的战船上。
空气里瀰漫著焦糊、血腥和江水特有的腥咸,压得人喘不过气。
而最刺眼的,莫过於搁浅在岸边、伤痕累累的刘备旗舰。
它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火燎的焦痕、巨石砸出的凹坑和密集的箭孔。
曾经高耸的帅台塌陷了小半,象徵著中军威严的华丽雕饰被烧得面目全非,连那面巨大的“刘”字帅旗,也被烧去一角,边缘焦黑捲曲,在晚风中无力地垂落。
船匠们围著它,脸色凝重地敲敲打打,摇头嘆息声不绝於耳。
汉军水师的脊樑,已被这一战狠狠打折。
没有数月甚至更久的喘息与修復,这支曾经纵横长江的舰队,恐难再復昔日之威。
江水鸣咽,冲刷著船骸与將士的伤口,也冲刷著水师恢復元气的渺茫希望。
这胜利的代价,沉重得让整个汉军大营陷入沉默。
在刘备中军大营不远处。
刘禪带著高长恭、丁奉二人走向少英营的营地。
那里倖存的七百少英营少年正默默列队。
他们稚气未脱的脸上沾满血污硝烟,甲片残破,许多人的布条草草捆著伤口,渗出血水。
一个断了腿的少年靠坐在石边,怀中紧紧抱著一面撕裂的“少英”营旗。
刘禪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一一少了三百张熟悉的、曾意气风发喊他“少主”的脸。
江风鸣咽,捲起岩缝间几片未烧尽的旗帜灰烬。
他想起出征武汉时,千骑卷平冈,少年们银枪白马,笑声朗朗穿透云霄。
如今·
一千少年出武汉,七百良人裹革还。
岩下忽有压抑的硬咽声起,隨即是更多少年死死咬住嘴唇的抽泣。
“少主,主公在营帐等候。”远处,一名传令兵快步奔来。
“这就去。”刘禪虽为父亲安然无恙而庆幸,但少英营的折损,终究令他笑不出来。
刘备的帅帐设在一处避风高坡,帐帘未落。
他背对入口,身影在昏黄油灯下肩背微弓,正凝神审视著铺於简陋木案上的荆州舆图。
舆图一角,彭泽口的位置被硃砂狼狠圈住,红得刺眼。
脚步声停在帐外,带著战场归来的沉重与血腥气。
“父亲。”
刘禪的声音响起,清亮如昔,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刘备猛地转身。
昏黄光线里,他看清了立於帐门前的儿子。
刘禪的银甲布满刮痕与深褐血渍,肩头一片狼藉的暗红早已乾涸板结。脸上几点凝固的黑血,
衬得面色愈发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