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算计早已拋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一种与有荣焉的激动,隨著人群奋力挥舞著手臂。
厘僚大酋长洗猛看得热血沸腾,猛地一拍大腿,震得案几上的酒水都洒了出来:
“好汉子!这才是真汉子!跟著这样的船,这样的兵,才有奔头!”
他身边那些桀驁的酋长们,此刻眼中再无半分异色,只剩下纯粹的敬畏和一种渴望融入其中的狂热。
而扶南使者苏利耶,在三千將士那撼动海天的战吼声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面无人色,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紧紧著那包被汗水浸透的密信碎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他身边的副使更是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连站立的力气似乎都已失去。
那撕裂绢帛的轻微声响,此刻在他听来,如同自己野心彻底崩塌的哀鸣。
所有暗中联络、挑拨离间的小动作,在这绝对的力量和意志面前,都成了阳光下可笑又可悲的尘埃。
海操的尾声,是郑成功亲自引领著数十位最重要的宾客一一包括交州牧、几位核心豪强家主、大酋长洗猛,以及脸色惨白、强作镇定的扶南使者苏利耶一一登上了“汉昌”號的甲板。
当双脚踏上这艘海上堡垒坚实如陆地的甲板时,那种身临其境的震撼感,远非在观礼台上远眺所能比擬。
脚下是厚实沉重的巨木拼接,每一块木板都透著岁月的坚韧与力量,行走其上,沉稳无比,几乎感受不到海浪的顛簸。
抬头仰望,那高耸入云的舰楼如同陡峭的山壁,巨大的拍杆悬在头顶,投石机如同蹲伏的巨兽,弩炮那冰冷的矢道近在尺,散发著令人心悸的金属寒气和淡淡的桐油、铁锈混合的味道。
甲板上,一队队披甲持戈的士卒肃然挺立,如同钢铁浇铸的丛林,目光锐利如鹰,带著百战余生的彪悍之气。他们纹丝不动,只有海风吹动盔缨和旗帜,发出轻微的声响,形成一种无声却重逾千钧的压力。
豪强家主们小心翼翼地抚摸著粗冰冷的船舷,感受著巨木的坚硬,看著那些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擼,以及上面肌肉结、汗流瀆背却依旧动作整齐划一的桨手,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低声交换著惊嘆,之前所有的疑虑和算计,此刻都化为了对这绝对力量的心悦诚服。
大酋长洗猛则对航上那些巨大的武器更感兴趣。他走到一架解除警戒状態的弩炮旁,
伸出粗糙的大手,敬畏地抚摸著冰冷的青铜构件和绷紧的牛筋弓弦,感受著其中蕴含的恐怖张力。
“我的天爷————”
他咂舌不已,“这大傢伙射出去,怕是山都能射个窟窿!汉家匠人,真是神了!”
他看向那些沉默肃立的汉军士兵,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同感。
扶南使者苏利耶,在踏上甲板的那一刻,腿脚就有些发软。
他极力维持著使节的仪態,但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却出卖了他內心的惊涛孩浪。
他不敢直视那些冰冷的武器和士兵锐利的目光,只能勉强跟在队伍后面,眼神闪烁不定。
当郑成功那沉稳有力的脚步停在他面前时,苏利耶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苏利耶使者,”郑成功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著深海般的压力,
“我大汉水军,初成规模,些许操演,让贵使见笑了。不知比之扶南水师如何?”
郑成功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苏利耶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探照灯,似乎能穿透一切偽装。
苏利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衝头顶,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身体不由自主地躬得更低,声音带著无法抑制的颤抖:
“將—將军说笑了!天天朝神兵,威。。威震寰宇!此等神威巨舰,我扶南小邦,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得睹,实乃三生有幸!
我王·我王若知,必定——必定心嚮往之,愿永世修好,绝·绝无二心!”
他语无伦次,额头上的冷汗岑淡而下,几乎要滴落在甲板上。
昨夜撕毁密信的举动,此刻成了他唯一明智的选择,他心中只剩下无比的庆幸和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