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堂下所有锦衣学子,那目光仿佛有千钧之重:
“你们生於膏腴,长於诗书,自然可以高谈“德本”、『礼义”,可以视商贾逐利为鄙俗。
因为你们从未尝过冻饿至死的滋味!
你们的『德本,是建在父祖辈积累的田庄米粟之上!”
“而此时武汉,草创不过两年!
收容流民数万,开垦荒田无数,工坊日夜不息!
若无商税之利,府库何以充盈?
若无府库充盈,何以賑济流民?何以发放农具?
何以支撑工坊运转,使民有工可做,有酬可获?
若无此『活命”之基,尔等今日所坐之青石古木,所闻之圣贤大道,又从何而来?
难道靠诸位家中慷慨解囊,捐输供给吗?!”
“至於贾似道,”刘禪话锋一转,语气稍缓,却更显深意,“其人有才,能理財,通庶务。
二十税一,引商贾流通,货通有无,府库得利,百姓亦得交易之便,工坊得原料销路,此乃活水养鱼之道!
若无此『小利”,何来今日武汉街巷之烟火,逆旅之兴旺?
若无此『小利”滋养根基,尔等心中那高悬的『德本,又能立在哪里?
沙地之上吗?”
他目光再次投向庞德公,深深一揖:
“先生,弟子非是轻慢圣贤之道。
弟子以为,民为邦本,本固邦寧。
活命安民,乃固本培元之始,是北辰得以居其所的基石!
基石不牢,则星拱无从谈起。
弟子在武汉所为,便是先夯此基!
仓原实,衣食足,而后方可谈教化,论礼义。
此非捨本逐末,实乃先本后末,循序而进!
若顛倒次序,无视黎庶饥寒,空谈礼义,弟子窃以为,此非真德政,乃偽德也!”
刘禪的声音鏗鏘有力,每一个字都砸在堂中学子的心上。
他那五岁的身躯站在堂前,却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岳,压得人喘不过气。
庞德公一直静静地听著,雪白的鬚眉下,深邃的眼眸中波澜涌动。
他抚著长须,久久不语。
习禎和钧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刘禪的话语如同剥皮拆骨,將他们引以为傲的立场和出身带来的优越感剥得乾乾净净。
他们想反驳,却发现任何引经据典在那些冻饿而死的流民、那些在工坊挥汗如雨的工匠、那些因商旅而繁荣的街市面前,都显得如此空洞无力。
最终,习禎颓然坐下,嘴唇翁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钧也默默低下了头,脸上再无之前的锐气。
学堂內,落针可闻。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衬得堂內寂静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