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夫人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谧也没有装模作样推辞的必要了,他向来不是在细枝末节上纠结的人,更何况婢女跟着他,最起码不会比之前过得差了。
更何况王谧通过观察,察觉郗夫人心里的想法,怕是要自己尽快留下子嗣。
想想倒也正常,王氏这一支,如今可说是人丁凋零,不算夭折的,大部分人三十多就过世了,王导六个孩子,倒有一半没有留下子嗣,和司马氏可说是半斤八两。
连有后世知识的王谧,心中也不由浮现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是因为晋朝得国不正,受到上天惩罚,强行续命,导致受到了诅咒不成?
郗夫人自然不知道王谧的念头,她现在心情颇佳,毕竟王谧袭爵,代表王协这一支重新回到建康的顶级士族圈子。
她笑道:“正好这几日,那处院子打扫得差不多了,走,一起去看看。”
王谧扶着郗夫人,往院子东北角走去,那边有一处别院,是王谧自己选的住处。
本来郗夫人想要将先前宅子正中,她和王协的院子让出来,毕竟王谧是日后的家主,但王谧却是拒绝了,选了一座内有重楼的院子。
彼时建康的士族住宅,并不是后世那种中央对称,三进三出的标准宅院设计,而是因地制宜,根据溪水地势,做成了园林状的不对称布置。
之所以如此,和彼时崇尚自然的士族风气有关,乌衣巷背靠的是一条贯通建康东西方向的大河,古称龙藏浦,如今名淮水,便是后世的秦淮河。
这个时代的淮水,比后世要宽得太多,水流也更湍急,士族建宅邸时,多傍河以便引流到宅内,作溪流水榭,整座宅邸如同园林一般。
淮水在清溪巷前分出的细小支流,便是清溪巷得名的由来,彼时建康中央地区地广人稀,数十条大小河流纵横交错,构成了城内的密集水网,也是城中居民日常生活的倚仗。
王谧选中的别院,看着并不是很大,却是悬廊水榭,重楼台阁俱全,尤其是那座重楼,是后世住贯楼房的王谧,所极喜欢的。
他和郗夫人来到别院前面,经过一道弯折的水榭廊道,便看到了一座五层重楼,郗夫人笑道:“没有十二重楼,倒是委屈你了。”
王谧大汗,知道郗夫人是拿过继当日,他给张彤云吟的诗打趣,赶紧解释道:“十二楼只是个比喻,是指内丹术语中人的十二喉结…………………”
郗夫人笑道,“我自然知道,别忘了氏也是修道的,我自小也看过不少。”
“其实阿父和叔父,可说是修道近谄,但我却不喜欢,且你祖父这支也是不修道的,所以我嫁过来,倒算是合了心意。”
“但你这诗一出,全建康怕是都认为你在修道了,加上你易经卜算的本事迟早会传出去,这和你先前想和道家保持距离的想法,有些冲突吧?”
王谧涩声道:“当时没想太多,话就脱口而出了,要是引起他人误解,只怕会给阿母和家里添麻烦。”
郗夫人摇头道:“无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王右军那一脉,有几个修道修魔怔的,怕是日后见了,多少有些相见两厌。”
王谧明白郗夫人指的,怕不是王凝之王献之那几个,也不由头痛起来,王羲之那些儿子,各个都是书法大家,万一和自己比些道符,光从字形上,自己便没有任何胜算了。
郗夫人出声道:“对了,王右军那一脉,皆是住在会稽山阴,但过些日子,有几个会来建康。”
“王凝之和王献之,应该会因朝廷征召出仕,王徽之却是桓温征召,去做姑熟做参军。”
王谧听了,出声道:“各家士子,包括顾恺之,甚至我兄长王?,皆是纷纷投入大司马麾下,如过江之鲫啊。”
郗夫人出声道:“桓温势大,咱们这种,如今反成了少数。”
“不过朝堂斗来斗去,不过失势得势,对咱们这种家族,倒不会闹出人命来。”
王谧心道未必,夫人所说,对于几十年来说,有可能是对的,但后世东晋内乱造反不断,各家最终都撕破了脸,许多高门子弟,都死在了内斗中。
郗夫人说道:“别的不说,王献之刚过了弱冠之年,受朝廷征召,任秘书郎,他的夫人是他表姐,也是恢的长姐,有这层关系,和氏倒是更为亲近。”
王谧脱口而出道:“郗道茂?”
郗夫人目光古怪,“你怎么知道她名字的?”
王谧大窘,连忙打了个哈哈掩饰过去,夫人道:“叔父这一脉,便是修道的,都恢字中有道,道茂也是如此,所以才嫁给了王家。”
王谧心道这联姻真是古怪,他突然一怔,后世新安公主司马道福硬生生逼着王献之和郗道茂离婚,横插一脚,不会也有类似原因吧?
两人登上重楼,拾级而上,一直到了最第五层,在这过程中,王谧也不禁感叹,这楼兴建时候的花费,必然是个不小的数目。
因为整个重楼,是在四根数人合抱,十几丈高的巨柱基础上,搭建起来的。
光着四根木头,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寻找打磨,而王谧从重楼窗户望去,却看到附近高门家宅中,这种重楼却几乎家家都有,更不用说远处高地之上的建康宫中,重楼如林,飞桥横连,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建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