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贤院的画工,虞怀平。”
程良全眸子动了动,问道:“不知娘娘为何想到要召见他?”
“虞大人颇通医术,不如请他来为陛下诊治一番,兴许他会有法子。”
程良全面露为难:“娘娘,虞大人他乃画工,并非宫中御医,奴婢们实在不敢让他为陛下看诊。”
容棠心急如焚,说道:“我与虞大人是旧识,自然知晓他的医术足以救人。如今是什么情形你不是不知道,那么更应该用尽各种法子,才有可能让陛下转危为安。程公公,你难道一点也不挂心陛下的病吗?”
程良全忙道:“娘娘息怒,实在是因为……因为”
他似乎在十分费力地思索借口,容棠深吸一口气,道:“罢了,我也不为难你。只是方才,我想起了一桩旧事。”
“昔日,虞大人曾奉了陛下旨意作画,陛下也曾多次称赞过他的丹青技艺。如今陛下昏迷不醒,我别无他法,只能病急乱投医,想着若是拿出他的画,再由我亲口为陛下说一说那画上的情形,能否唤醒陛下的神智和意识?”
程良全张口结舌,发觉贵妃此话很是合理,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由头劝阻,只能讷讷道:“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容棠嗯了一声,转身便往内寝去了。
程良全办事一向妥当,不多时便召来了虞怀平,引着他入内。
“贵妃娘娘说想看大人画的画,并且以此试一试,能否让陛下醒来,”迈进殿内之前,程良全低声交代,“虞大人,您知道轻重。”
虞怀平垂眸:“是。”
*
“臣参见娘娘。”
“怀平哥哥,”容棠自床边的脚踏上起身走了过来,“如今并无旁人在,何必还同我如此生分。”
虞怀平眉眼低垂,道:“身在宫中,自然得守着宫中的
规矩,不敢造次。”
容棠也不愿在此事上与他太过耽搁,便直截了当道:“怀平哥哥,请你为陛下把一把脉,告诉我他究竟还能不能好转。”
她的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虞怀平终于忍不住稍稍抬头去看她,见容棠眼角泛红,泪盈于睫,满脸都是担忧和伤痛,便知病榻上的那位陛下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多么难以割舍。
他极力克制住心中的酸楚,说道:“可我如今的身份并不是宫中御医,如何能越俎代庖,为陛下看诊?”
“怀平哥哥,此处并无外人在,你不必担心,”容棠上前一步,含着泪看着他,“事到如今,我实在是别无他法,只能冒险请你来此。”
“我们有自幼相识的情分,我的心事也不会瞒你。若陛下醒不过来,我真的不知道日后该如何度过,”她轻声道,“我不能没有陛下。”
虞怀平望着她,心中一阵刺痛。他看得清楚,她眼中的情意全然发自内心,而不是受制于皇权和宫规;她方才说的那些话,也全是发自肺腑之语。一切都昭示着,她的的确确深爱萧凛,否则断不会为他如此肝肠寸断。
他颓然合上眼,轻点了下头道:“好,我答应你。”
容棠眼眸中迸出一线希望,充满希冀地看着他走近床榻,伸手搭上了萧凛的手腕。
虞怀平凝神把脉,许久又换了另一只手。容棠看着他愈发沉郁的面色,心头那点微弱的期盼也渐渐熄灭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起身,低垂着眼不去看她,涩然道:“臣无能,亦无法救得陛下。”
容棠的心,猝然沉了下去。
她不肯相信,再度问了一遍:“当真没有法子?怀平哥哥,你多年来行走江湖,四处行医,见过的病症数不胜数,也救活过无数人的性命。陛下究竟因何而病得这样重,连你也无可奈何?”
虞怀平有些艰难地开口:“陛下的脉象古怪,是我前所未见的。他如今已到了气息奄奄之际,即便勉力用各种补药吊着,也不过仅能维持数日的光景。”
容棠盯着他,不死心地问道:“陛下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短短数日,他的身子便会急转直下,到了如此垂危的地步?难道区区一个坠马,便能让一个原本好端端的人顷刻间病得这样重?”
流的泪太多,容棠的头甚至都有些昏沉了。她掐着手心,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继续道:“是不是因为陛下坠马时摔到了头,才会始终昏迷不醒?”
虞怀平道:“陛下额头处的伤虽不深,但由于坠马时朝地,且摔到了后脑,因此才会意识全无。此外,陛下的底子一向孱弱,前些日子的风寒无疑是雪上加霜;加之陛下夙兴夜寐,并未注意保养,才会于此时一并发作起来。若是寻常强壮之人,或许能挨过这几日,但陛下若非如此,陛下也不会轻易从马背上摔下。”
容棠屈身在床榻边,死死握住萧凛的手,心中凄然。
一旦萧凛溘然长逝,萧磐便是毫无异议的新君。可她不甘心,不愿看到萧凛辛苦治理的江山落入这么一个阴险小人手中。而萧磐的居心实在狠毒,将萧凛病重的消息广为散布,如此朝臣们必然会在心中百般考量,说不定有些人已开始提前效忠于他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让萧凛的心血付之东流。
况且容棠昏沉的头脑陡然一冷。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萧磐似乎都和萧凛身上所发生的这场意外脱不了干系。
想起前世萧磐那张狂得意的嘴脸,容棠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阴毒的励阳王,如此贪图权势,欲要染指皇权,更遑论昔年他曾被先帝当作继承人培养,最终却与帝位擦肩而过,他心中焉能不恨?
他会不会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