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条约签署的消息和贝尔蒂丝的死讯很快跨越星海,飞散在整个星系内。
消息传入桑迪耳中时,他正坐在餐桌前,用黄油刀在温热的面包片上糊腻子:“老头子有什么反应?”
“王上没有任何指令。”近卫官回答。
一声酥响,桑迪咬下面包一角,那东西嚼在嘴里像一口碎木头渣子。
他勉强咽下去,剌得嗓子疼,遂把面包片扔在餐碟里,站起来溜达:“先给咱们亲爱的秘书长通个气,让他赶快卷铺盖避避风头,然后再给老头拟一封加密信,我要和他谈笔买卖,贝尔蒂丝那个傻女人……”他顿足在窗边,看院子里两棵孤零零的丁香树。昨夜有一场大雨,花落了很多。
“如果不是她暗中搅局,我根本不用着急铤而走险。”
桑迪说到这眼窝发酸:不,我不会为了那个愚蠢的女人流眼泪,我只是恨我的机关算尽,都被她毁了。
他推开窗,潮气扑面,卷来丁点丁香味道,温润柔和,仿佛是贝尔蒂丝在向他告别。
他的眼泪还是落下来了:你这只会添乱的老太婆,我不用你自揽罪责,也不用你豁命保住我啊……
玛尔斯的航舰离开密涅瓦的前一晚,楚霜照旧是忙得不见人,前一秒看他在屋里,后一秒已经开着游客不知跑哪儿去了。与他相比,小苏稳当得像个老头,在房间里为新一轮参选做准备。同时,小伙支棱着耳朵、分心二用——楚霜的房间在隔壁,只要人回来他会听到声音。
结果,他没把心上人盼回来,倒收到康德的信息:来找我,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苏信昭眼冒贼光,他简单收拾仪容,给楚霜发信息交代行踪,一溜小跑去找渣爹。事发后,王上更换了住所,安保严密,如铜墙铁壁。
房间里,康德在做理疗,他表情痛苦,见苏信昭目光落在他腿上,解释说:“细胞活性促进剂的滋味不太好受。”
苏信昭心里翻白眼,下意识想说“截肢算了,一劳永逸”,念着做人得留一线,把话吞回去了。
康德看他一脸嫌弃,抛给他一个小布袋子:“你想要的全部实验数据。”
苏信昭抄手接住,说声“谢谢”,颔首示意,转身就走。
“等等!”康德叫他,“父子之间,没话要说了?”
苏信昭想笑,回头看他。
康德长叹一声。因为基因工程做得到位,他头发白了却很茂密,配着尚算紧致的皮相,有种别样的优雅魅力。
“你怨恨我,我理解、也接受,不过你是我唯一可信的血脉了……和我回星联吧,我会严查沃伦克,为你和苏岚讨说法。”
从前索求的愿望在这一刻得以实现,苏信昭不稀罕了。他甚至连感叹“时也运也,不逢其时”都不屑。
他没用太恶毒的言语讽刺生父:“抛开骨肉恩怨,王上认为我现在回星联是好时机吗?首先,我是您的私生子,桑迪王子背后有密涅瓦、而我有谁呢?其次,闹出这么大的事,您的身体也……”他笑了下——也不咋样了。
“您觉得沃伦克会束手就擒,乖乖听凭处置吗?您在星联根基深厚,我却没有,我回去只有两条路走,一是藏在您的庇护下,束手束脚;二是被当成有心人瞄你的靶子,射成刺猬。”
康德安静地听他说,没有被拂逆的怒气,反而他很高兴,眼角挤出笑纹。
他护住苏信昭不难,但星联不需要躲在父亲羽翼下的王储。
他沉默片刻幽幽地说:“你的背后也还有人,你有楚霜……”
苏信昭摇摇头,半句不想多说,扭脸走了。
房间里只剩康德,他撑着力气说话,浑身上下不自在,他默默感叹:是老了,像台久不镐油的废旧铁疙瘩。
铁疙瘩有自知之明,打算合眼休息,又被房门的响动惊醒。
杨阿尔杰大将到他近前,沉声说:“王上,桑迪王子有定位传信。”
“帮我看看他说什么吧。”老头子懒得看。
杨阿尔杰略有迟疑,听命化身没温度的复读机:“王子说想弥补王妃的过错,他有信心促使艾登亲王为您打开枯砂要塞的防御关口,条件是先留着沃伦克的命,在必要的时候向亲王抛出橄榄枝。”
康德抚摸着右腿,它萎缩得还没有小臂粗:“帮他搭台。”
无论成败,弃子两颗能搅浑帝国的水,算最后物尽其用一次,至少能出了和平条约的恶气。
而苏信昭呢,他出门就把老爹甩脑后了,脚下生烟地蹽回房间。
他一颗心全在实验数据上。
可回屋一看,那小布袋子里有两块芯片。
小苏搞不懂亲爹的迷惑行为,随便拿起一块放进终端,内容被读写出来,确实是大篇幅的专业数据。他看不懂,怕迟则生变,赶快把东西打包发给李谨仁。
李博士秒回“收到”,说立刻投入研究。
小苏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读第二块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