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告诉你这些是在保护你,竞卓……也是在保护你,”刘微宇抽湿巾,递过去,“事情比你预想的复杂,你接近桑迪,接近贝尔蒂丝很危险。还记得你小时候吗,满心正义,要维护星系和平,现在你考上军校了,完成自己的梦想不好吗?”
“满心正义?完成梦想?”高梓巧没接湿巾,站起来了,“我在军校毕业之后,也只能从抛开正义、无脑执行命令的机器做起吧。我知道是我爸制造了流浪黑洞,是他制造了灾难……”她一边说话,一边往刘微宇面前走,猝不及防一跨,居然坐在对方腿上了,“我早就不是你印象中的模样了,刘叔叔。”
刘微宇吓一大跳,他有个若即若离的女朋友,因为政治利益被迫绑在一起;他浪荡,他到处留情,但这不意味着他会把魔爪伸向侄女辈的小女孩。
他立刻要蹦起来。
高梓巧在他肩膀轻飘飘一按:“慌什么?”咫尺的距离,她拎过对方手里的湿巾撇在一边,把沾在手上的热巧克力轻缓吮掉,“从我爸毫无交代、死掉时起,我就不是小女孩了。他的死像缠满荆棘的石头压着我,让我疼、让我喘不过气,只有这件事彻底终结,我的生活才能回归正轨。从事发到现在,一共932天,我每夜都睡不着。只要我闭上眼,我就会想起我爸爸,想起他的一切,我想向他问清因果、想问他怎么忍心抛下我和妈妈,可是我……我该去哪里问他呢?你懂这种折磨吗?别拿‘为我好’当借口,然后自我满足——看,我保护了兄弟的遗孤,我为孤儿寡母遮风挡雨。刘叔叔,这很可笑。”
刘微宇无言以对。
近在咫尺的年轻女人清纯、直接、且美丽。她宁可粉身碎骨也要达到目的。
无关男女,他不忍心看她破碎。
可能怎么办呢……承认她说的?告诉她确实是你父亲制造了浩劫?然后让她掺和进来?
高梓巧像看透了刘微宇,嘴角弯起丝笑:“我早就知道事情复杂了,甚至比你们知道得多。你想知道吗?来交换。别再把我刨出在外。”她几乎贴着刘微宇的嘴唇说话,很淡的巧克力香味熏得刘微宇皱眉。
场面焦灼又尴尬。
刘微宇沉一口气,直接往起站。高梓巧被他掀下地,又被他虚握成拳的左手在后腰一拦,稳住了重心。
“美丽的女士,我承认我小看你了,”刘微宇退后两步,坐在桌子边抱怀看人,“把你当小孩是我不对,但有的事情没商量,这是纪律。更何况,你没必要为高竞卓负责。你被绑架的事,我会向桑迪王子追责,他私藏人形机甲,帝国也会保留追究权。”
刘微宇话说到这往外走:“至于其它,看来咱们暂时没什么好谈了。”
高梓巧垂下眼睛,她组合拳打完,对方不吃这一套。
刘微宇开门的瞬间,她突然又叫他:“等等!”她看向问讯室的墙壁,“楚霜在隔壁对不对,刚才另一架机甲的驾驶员是他。”
楚霜听得掀眉毛:怎么管刘微宇叫叔叔,对我就直呼大名呢?
刘微宇看向墙壁,略作思虑:“小霜儿你过来吧。”
楚霜进门的刹那,高梓巧变了个人似的,对他行军礼:“快三年了,我父亲葬礼上是我迁怒你,一直没有正式道歉,也一直没有感谢你隐忍的温柔。对不起,楚上将。”
楚霜赶快还礼。
他和刘微宇一样,被小丫头惊得一愣一愣的,总说漂亮女人不简单,看来无论年纪确实如此。
“我承认,我约了贝尔蒂丝,现在我不说,你们查监控也会看到她出现过。”高梓巧威逼不成,决定换“识大体”的套路。
楚霜和刘微宇对视一眼,后者示意她坐下慢慢说。
高梓巧并没说谎,她确实知道所有人预料之外的信息。
事情需要回溯到一年前,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收拾父亲的遗物。她发现了一部久没使用的终端,那玩意通电开机后,接连弹出好几封没被看过的邮件,发信时间,是高竞卓出事前不久,而发信人被高竞卓标记为“J”。
对方发来的邮件多是一句话:
“原料可以不通过善先生,我有新办法”;
“实验应该继续下去”;
“你这是在逃避,咱们只是利用星联”;
“我带你看看新的研究中心,你会回心转意的”;
“回来吧,我告诉你更多的秘密,不要有负罪感,咱们是在推动人类进步”。
高梓巧下意识的反应是回信诈问对方是谁,而好在,她的理智没翻车,衡量再三,她忍下冲动。
在此后一年的时间里,她查过“善先生”,没有收效;查过帝国内所有新落成的“研究中心”,当然也没结果。
她历乱无章地查探,只在边角资料和父亲老同事口中听到些流言——是父亲制造了宇宙浩劫,但帝国出于政治目的和外交考量,让他继续做英雄。
直到有一次,高梓巧看到冯路教授的公益讲座,老爷子持一论调:整个星系内有许多看似光明、实则肮脏无比的角落;反之亦然。所以想要论其根本,必要融入“黑暗”。
话让高梓巧茅塞顿开。她瞬间想到J说过“咱们只是利用星联”。
她开始设法接近桑迪、接近贝尔蒂丝,再然后,她确定冯路说得对,这母子两个都表里不一。
无奈她的付出依旧没有太大收效。
但楚霜不一样,他越听脸色越沉。他所知的信息比高梓巧多太多,从前他以为高竞卓只在研究暗物质爆破,他的研究成果一直被有心人利用。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明知“被利用”的。
不能让这丫头胡乱查下去了。楚霜揣着兜在屋里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