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执却是知道的。那日他与宁轩樾过潼关,野马惊散车队,光是散落在地那数箱兵器所需花销,就远超账册中所记开支,而细看账簿,却只寥寥记录数条普通军械的补给。
而他半蒙半推“佛经”中的简写记录,也能看出实际运抵潼关的军械远远多于明账所记。
私运这么多兵器去潼关做什么?
囤兵,抑或从此处转运至其他地方?
除了潼关,还有类似的暗中输送吗?
一念未平,千头万绪又起。
谢执将账册从头至尾又翻了一遍,纸页哗啦啦作响,眼看着又一支松明行将燃尽,却依旧寻不出其他破绽。
不知何处的寺院钟声悠远而来,又杳然散入苍凉夜空。
寅时了。
看眼下情形,一时半会儿再难找到其他线索。
但大衍境内军械输送确有蹊跷,倒也不算一无所获。谢执沉思着掸净松明燃烧的灰烬,转身将两本册子放回原位。
“嘶……”
不料在寒夜中伫立太久,小腿酸痛到近乎僵直,谢执骤然抬腿,一阵刺骨的酸麻自膝弯窜起,整个人险些腿一软跪倒在地。
谢执强咬牙关,拖着几乎不听使唤的左腿翻窗而出,潮水般的钝痛令他冷汗直冒,碎发很快湿透,黏在鬓边。如此勉强前行一段,凝滞的筋脉才强行活动开来,至少能在剧痛下行动灵活。
谢执分外想念客栈温暖的床榻,眼看着接近围墙,他深吸一口气,纵身掠上墙头。
不料疼痛还是拖累了左腿知觉,翻越墙头的刹那,谢执一时不察,一片碎石竟被脚尖不慎蹭落,稀里哗啦地向下散去。
谢执呼吸骤然一窒。
万籁俱寂的夜色中,碎石滑落的声响分外明晰。
“谁!”
巡防卫兵闻声迅速警戒,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执咬牙跃下墙头,翻身一滚,指尖一点地面借力站起。转角处火光愈盛,眼看着人影就要转过围墙,谢执主动走上前去,与高举火把与长矛的卫兵迎面相遇。
“什么人!”
卫兵见果真有不怕死的蟊贼,当值的疲惫登时化作对赏银的百倍渴望,长矛一刺就要将人拿下。
电光石火间,那道黑影竟以惊人的柔韧度后仰,腰背弯成一道凌厉的弧线,险险避过锋芒,紧接着手腕一翻,五指牢牢扣住矛尖,借起身之势骤然发力一挑——
卫兵只觉一股力量顺着矛杆传来,来不及撒手便被掀翻在地!
“你……”
谢执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垂眸睨他,沉沉目光如含刀在鞘,竟让那卫兵生出被寒锋剜掉一层皮的错觉,剩下半声惊呼随着一哆嗦泯灭在嗓子眼,霎时噤若寒蝉。
然而这番动静还是惊动了其他巡防卫兵。谢执余光之中,瞥见围墙上迅速集结的人影,心底无声一叹。
他足下分毫未动,只信手一旋手中长矛,矛尖精准刺入卫兵的甲胄接缝,四两拨千斤地一挑,将人拎起站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