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
从机场回去的路上往往让人觉得疲倦。生意场的酒桌无疑是不见血的疆场,肮脏的心计谋算是最肥美的粮草,粉饰过后的巧言令色则是锐利的刀剑,真刀真枪地拼起来,恨不得连对方身上最后一丝血肉都啃下,面上却仍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太平。
要是往常,他并不会如此厌恶这种倦意。浑身上下被沉甸甸的疲惫填满,甚至可以带着这种诡异的充实感入睡。
但今天格外不同。
心空得厉害。
裴砚声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
霎那间鬼使神差的一抬眼。
昏暗的摊车下站着熟悉的人。
他一时甚至觉得自己喝晕了。温叙?怎么会是温叙?
“停一下。”
杨桃看了一眼眼前即将过去的绿灯,又不着痕迹地看向后视镜中的他,欲言又止,却还是调转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
阿叙煎饼。
微微颤抖的指腹停在玻璃上。是冷的。玻璃后那个小小的温叙,藏在他两指之间的温叙,认认真真地给饼上撒下绿色的雨,是真的。
是鲜活的温叙。
她瞄到了车水马龙后停下的车,心却不敢放下半点。时间也随之滞涩下来,艰难地扯着步子,好不容易往前挪一点,转头又往后利索地退三步,配上脑海中连绵不绝的滴答声,简直是在反复拉扯着温叙焦灼的心脏。
铲刀砸在铁鏊子上的声音异常清脆,利落剁断包得满满当当的饼。
命运彻底被别人捏在手里的感觉。糟透了。
她似乎能透过暗色的车窗看见他。顶着一脸讳莫如深的神色,闲适的手交叠在一起,指节叠成突起的角,或是疑惑她的出现,琢磨着她心里不堪的谋算,又或是不屑地把她一笑置之,对她小丑般的演出拭目以待。
走吧。
裴砚声,不会再有什么精彩的后续了,你再看也只会是眼前这个坏女人机械式地生产出更多的煎饼来。
走吧。就算是再放她一马。
温叙看似毫无知觉,其实盯车的余光都快把它盯烂了。即使知道自己无法左右它,心神却仍不自觉地被它牢牢地牵引。
“隆隆—————!!”
瞳孔骤然一缩。
接连驶过几辆巨大的卡车。车厢晃动碰撞的咚咚声响,伴随着轻微的地动感,瞬间遮蔽了街对面的一切。未知的状况如一团深深的阴霾,肆无忌惮地扑向本就惴惴不安的人。
她有些慌了神,下意识地抬眼,心里仍怀揣着一丝侥幸。
深黑色的车静悄悄地仍在原地。像伫立在风雪天里的松柏,从没有动摇二字。
温叙发梗的手指松泛了那么一刻,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发凉的肌肤。
她还能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把自己推向[温叙]的命运。
可笑的是,纵使她再怎么绞尽脑汁,也难寻一条妥当的活路。
等等……!!?
就是这么一刹那!温叙手中的锅铲在鏊子上划出一道刺破耳膜的声响。是陡然间的沉默惊心,顷刻间的无言怔忡,是心里哗啦啦落了满地的大雨。
眼前颀长的身影逐渐清晰。
是啊。他说过,让她等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