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再回想那个秋日的下午,我仍记得她落座时的动作。
那是星河杯决赛的后台。
我,周明远,坐在候场室靠墙的位置。
江临舟就坐在我旁边,我们彼此沉默,看着同一个屏幕。
陈雨薇立在灯光下,穿一袭深蓝礼裙,朝观众颔首致意。
她的动作熟练得近乎习惯性。
角度恰好、节奏合适,就像舞台上的空气都默许她是主角。
她走向钢琴,不曾停顿,也没有后撤半步,脚尖落在踏板上的瞬间,整个舞台就归属于她。
我注视着她,神情如常。
她一向如此,从不“适应”舞台,而是直接“掌控”。
过去三年,我们几乎在每一场全国性大赛中相遇。
曲目风格虽不同,但结果大抵一样。她永远是第一。我,是第二。
不是谁更努力,也不是谁更聪明。她只是,总能在最后一步,把情绪和技术融合得更自然。
但今天,我不打算承认这一点。
我很清楚:
今天的陈雨薇??不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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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步踏上舞台,每一步都极为稳重,脚下的地板有一种熟悉的弹性,像是每次演奏前必经的仪式。
我轻轻点头致意,随后坐到钢琴前,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袖。
钢琴键的触感微凉,这种触感伴随了我十多年,熟悉得就像我的呼吸一样自然。
我从四岁开始学琴,记忆中几乎没有一天离开过钢琴。
那时老师很严厉,总是强调:“你要稳,要精准,音乐的精髓就在于完美无瑕。”
我的老师是个极为严谨且著名的钢琴家,他为人低调,却在国际乐坛有着极高的威望。
他很少夸赞我,但我知道,他已经把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给了我。
因为别人总是说我的演奏风格和老师一模一样。
我的童年没有太多娱乐,只有无数个小时的练习与反复纠正的细节。
我没有觉得痛苦,只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今天,我演奏的是肖邦第二钢琴协奏曲。
这首曲目老师曾反复强调:“必须弹得无懈可击,不能有任何差错。”
我呼出一口气,开始了演奏。
第一个音符落下时,我便进入了那个熟悉而专注的世界。
第一乐章是庄严而热烈的快板,我手指在琴键上迅速滑动,所有的音符都精准地在预定位置上落下,没有一丝犹豫和迟疑。
老师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低语:“注意呼吸,节奏一定要稳。”
我的节奏确实稳,甚至可以说是完美。
但我也清晰地感受到,这种稳固中似乎缺少了一些难以言说的东西。
我曾经试图寻找那些东西??激情、自由,甚至是某种超越理性的情感表达。
但每一次尝试,都让我心中隐隐产生一种不安与惶恐。
那并不属于我。
我努力过,试图靠近它,但终究无法掌握那样的东西。
在琴键上,我可以精准地还原每一个节奏、每一处力度,但那些情绪,那些无需解释的流动,始终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