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他准备落下第一组音的时候,他意识到:音响的位置,不在他手上。
整个配器是活的。
节奏不是他的,他是被动推进的。
他迟了一瞬,进音就晚了。
琴声落下去的时候,有点轻,也有点碎。
他想要补救,但第二小节又因为错觉提前,打断了管弦乐刚展开的长线。
指挥停下来,说:
“不用怕。再来一次,听他们呼吸,不要只看我。”
他重新弹了一次,尽力对上节拍。
但指挥的手势打的并不是时间,而是气口。
是弦乐与木管共同呼吸的起点,是乐队整体向前一跃前的重心变化。
他太习惯独奏的节奏线了。
一拍进去,一句拉长,常年控制音响比重和段落推进的习惯,此刻却变成了障碍。
第二次比第一次好一点,但依然不够。
排练断断续续持续了将近三十分钟,断在各个细节上。
他几次的入音被乐队音墙吞没,也有几次抢在了弦乐合奏前的半拍。
他尝试去“听”。
不是普通的听,而是设想自己站在乐队正中央,用身体去感知整个音响的推进。
可这太难了。
舞台上每个声音都有它的方向性。
圆号有自己的时间偏差,低音提琴需要更大的空间来酝酿动态,而木管常常比他想象中更清晰、更主动。
就在某个瞬间,他心头豁然开朗。
协奏曲,或许从来就不是谁领导谁。
他该做的,不是死死攥住节奏往下压。
而是像一滴水融入河流那样,去感受整个乐队的呼吸与脉动。
他需要找到那个瞬间。
当弦乐和木管的气息汇聚,当整个乐团蓄势待发,仿佛要共同跃起的那个重心点。
然后让自己的琴声,自然而然地汇入那片涌动的音响之中。
不是对抗,而是应和;不是发令,而是倾听。
他尝试着这么做,但仍然有段落无法对上。
休息铃响起,整个乐队松了一口气,有人去喝水,有人对着乐谱比划着指法。
他没动,手指掠过刚才出错的音符,停顿时微微一顿,再试,再停。
长笛手走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