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莹白得发亮的肤色衬着睫羽投下的青灰蝶影,昏迷中轻蹙的眉峰反添了分楚楚,宛若薄胎玉瓷——美则美矣,指节轻叩便似能听见细微裂响,教人疑心是否藏了蛛网暗纹。
绕过屏风残影,晨风带来竹沥清香。穿过竹帘的瞬间,湿润雾气凝在眉睫。
晨光染亮了廊道的青铜风铃,铃身上的细蛇纹闪闪发亮,轻风摇曳起月形铃舌,激起串串清脆铃音。
他舒服得想叹息。
多久没有这么慢步行走了。
远处河滩碧绿草丛中,一丈红如赤霞铺地,艳得让他想起苗疆的断肠草。而此刻,家乡的山野该是血泼般的绚烂。
在成都府配了两年的五毒散,连指缝都渗着药腥,却再没闻过那样穿心蚀骨的烈香。
谁知这般艳极的花,蕊里藏的都是断人肠的毒。
他忽然想起苗疆谚语——越是带毒的花,越是开得惊心动魄。
就像此刻怀中这抹素白,看似皎皎如月,谁知这冰肌玉骨里是不是藏着鸠羽般的剧毒?
阵阵风铃声低沉迷离,她素白衣襟随风翻卷,暗香如游丝钻入鼻端。
指尖穿行如云秀发时,那发丝竟缠住指节,将淡雅女儿香沁入皮肤纹理间。
他方才隔着轩窗看得分明,这美人三言两语便让黑石成了牵丝人偶。
适才他不换下血衣,未尝不是存着恶趣味:想打破她的从容自若,想吓得她花容失色,当然也藏着三分试探的锋芒。
孰料,这美人真让他意外连连啊!
思及此,他面色转冷,重新审视起怀中人来。
指尖划过新雪般的肌理,凝脂触感裹着体温渗进指骨,竟让他腕脉突地一跳。
这月光浸润般的剔透,岂是柴门荆钗能得的造化?
若只是富家绝色他并不怕。只要她身家清白,心思单纯,他很乐意把人收入房中。但这女人看着就不对。回忆之前情景,她的神态、胆量,学识……
想那账房临死前还叫嚣:“某用了海外的密语做账,东方凛,你敢杀我!哈哈,无人能……”
先前把账本抛给她,他只抱了两分试探,其余全是敲打:一个不会武功的柔弱女子,乖乖待在后院,为男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才是正事。
敢大胆直视男人,还越矩和男人谈判?
不知所谓!
可她竟然真懂——真是越细审思,他心中疑云愈积愈厚。
好比灶上刚蒸透的糖油糕,闻着甜香勾人,偏生裹着砒霜芯——老江湖都晓得要掰开了碾碎了,拿银针挑着灯影照三遍,谁敢真往舌根底下咽?
江湖上多少英雄好汉,都栽在一个色字上。
他玄色广袖骤然收紧,足尖在卧室门前陡然转向,惊得栏杆上的宿鸟纷飞。
檐角风铃突地急响,账房嘶哑的“无人能……”竟如附骨之疽缠绕铃音。
他瞳孔骤缩,挟人的手臂无意识收紧三分。
客房木门被掌风劈开的刹那,账上铜钩应声而落,让那抹雪色陷落鸦青锦衾。
他屈指弹开欲垂开的纱帐,任凭浮动的帐幔将床榻笼成密不透风的茧。
衣襟上还沾染着她的味道,这香气竟连沉水香都压不住。回到书房后,他立刻换了一身衣服,并点上了熏香,再唤来黑石,命他速请唐焰蓉,并传计无咎前来。
片刻后,门外传来带着叮当金铃响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