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触碰,每一次夹取,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那疼痛尖锐冰冷,沿着神经一路窜到天灵盖,让他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更浓的血腥味。
但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你喺咪傻?”(你是不是傻?)门口传来带着喘息和余怒的声音,是何家骏。
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门走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头发一缕缕贴在额前和颈后,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手里攥着一叠廉价粗糙的卷纸和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
他看也没看医生,径直走到那张摇摇晃晃的木头桌子旁,把矿泉水重重地顿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你知唔知自己血流到咁多?”(你知不知道你流了多少血?)他站在陈渂钦面前,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焦躁和后怕。
陈渂钦没有应声。他甚至没有抬头看他。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只想闭上眼睛。
医生终于用镊子从他耳后夹出最后一块细小的玻璃碎渣,丢进旁边的搪瓷盘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可以缝了。”他简短地说,拿起穿好线的弯针。
何家骏拉过旁边另一张同样破旧的木椅子,在陈渂钦对面坐下。
椅腿摩擦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身体前倾,双臂撑在膝盖上,目光牢牢锁住陈渂钦肿胀青紫的脸。
他的眼神复杂,目光在陈渂钦破裂的嘴角,肿胀的眼眶和渗血的耳廓上逡巡。
“你点解唔走?”(你为什么不走?)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质问。
陈渂钦终于抬起眼皮,迎上那灼人的视线。
他被打得变形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
他张开肿胀的嘴唇,声音轻得如同风中飘散的纸屑碎片:“因为你冇叫我走。”(因为……你没叫我走。)
“你个样真喺衰爆。”(你现在这副样子真是衰到爆。)何家骏忽然短促地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多少愉悦,更像是一种紧绷后的自嘲。
他伸出手,不是安抚,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探索般力道,用指腹拂过陈渂钦被酒瓶砸得高高肿起的颧骨。
何家骏的指尖带着浓重的烟草味,还有汗水、雨水和刚才打斗残留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的强烈男性荷尔蒙气息。
那触感粗糙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
“你都唔见得几好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陈渂钦低声回敬,声音因为疼痛而虚弱,但语气里的那点冷硬还在。
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狭小的诊所里只剩下医生操作时发出的声音。
弯针刺破皮肉,发出轻微而持续的“嗤…嗤…”声。
坚韧的缝合线被拉紧,穿过裂开的伤口,将翻卷的皮肉强行拉拢、固定。
声音单调,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
它不像是在缝合伤口,更像是在强行缝合一段早已千疮百孔、腐烂发臭,却还勉强粘连的关系。
每一针下去,都像是在两人之间无形的伤口上又打了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