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你怎么杀了他?”殷紫萍回头惊吓不已,急忙俯下身去探子衿鼻息,好在他只是昏厥过去,她惊急询问,天海却依旧只是那肃穆的神情,淡然瞥视。
“此等外乡人,我尚不知他底细,你为何如此焦急?”天海看了殷紫萍一眼,低下身扛起了倒在地上的子衿,转身往寺院后而去。
殷紫萍追上前去,叫住天海:“慢着,你要做何事?难道你真想杀了他?”
“你就不怕三百年前的事再次发生吗?”
天海冷无情绪的语气让殷紫萍不由得感到寒意,眼前忽然浮现已经有些模糊了的记忆,雪,血肉和空气中的血腥,那被追杀和村子里逃难的惨状依依回忆起来。
那时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而正是天海护在她的身前,保护着她,不至于被那些妖魔卷走。
随着世事的过去,殷紫萍已经习惯了每日平淡安详,那些回忆也恰到好处地潜隐了过去,直到谢子衿这外乡人的出现,她才再次想起那个神仙师傅的名字:赵神月。
“师傅不是说过,世上的人若有苦难,你切不可因他的身份,因他做过什么而不去医治他么,如此说来,我若不是可怜你,恐怕你也早已贬在九幽深处了。”
那日的雪峰顶上,师傅席一身蓝月,仙姿美色,怒斥自己的话语尤在眼前,好似爱恨分明的月中仙子,如此神圣却不肯自己如此尊称……
想到这里,殷紫萍的心中也充足了勇气,注视着天海的眼睛说:“身为医师,紫萍向来以人为本,此人深受伤病,无论他是善是恶,我都绝不能看着大师你为此事。”
天海闻言,不屑地嘲笑了一声:“哼,不然呢,你难道愿因他与我为敌么?”
面前的这个僧人看似平平,但殷紫萍知道他绝非凡人,想当年他以一人之力阻挡上百妖魔,直到山门崩倒却也纹丝未退,恐怕只有师傅和他……
不,就是师傅恐怕也不能力胜于他,更何况小时还是他救了自己,若是此时与他为敌,如何说得通?
若是普通女子,此时就以怯懦了,然而紫萍天生不惧人,见天海有讥讽之意反而更加坚信自己医师之道,但见一道淡色的紫气从她两肩散出,又见胸口处生出一道彩光,青花柳絮摇曳在她身边,显现出形影。
她捏过柳絮,义正严词激道:“紫萍自知不是大师敌手,可是师傅也曾告诫过我,不可伤害无辜,除此之外紫萍更不能亲眼见到大师堕入魔尘。”
天海惊奇曰:“赵神月竟也会说这番话来,这可不似她口中得来的。”
殷紫萍正色道:“师傅的话,紫萍一直铭记在心,字字句句不曾胡说。”
“她也,最终受到他的影响,难道他真的就是……”天海沉吟了半响,沉声对殷紫萍说:“萍女,有些事,我也不该瞒你了,你且随我来吧。”
往里走了两百步,到了寺院的深处,有一条小径往下而去,有了三里路,忽然面前豁然开朗,真是好去处。
只见一片竹树郁郁葱葱,清蜂鸟鸣,走蚁花香,垓岩下筑着厢亭,庭前有一片水塘,育养鱼苗蝌蚪,绿池河萍,迎面吹来江风,激起荡纹阵阵,闻激飒爽。
“此间好美……”殷紫萍不禁发声赞叹,意许流恋:“大师,这是何处?”
天海答道:“此乃竹林涧。”
“不想林乡却也有此美景,我三百年来竟然不知。”
天海默然称:“只因山门少有人来,我亦不许乡里人往,因此众人皆不知尔。”
来到屋亭内,当中皆无杂物,只见堂上上供两尊灵位,左上奉名:林幼濡之位,右上奉名:赵神月之位。
殷紫萍神色惊凛,不觉泪上眼梢:“原来……天海大师,你还记得……可……”
“可是你在疑惑,为什么我会将这二人的骨灰供在这里,是吗?”
殷紫萍含泪点了点头,往日历历在目,只是心伤亦哀。
“你的师傅赵神月这个名字,只不过是她给世人展露的一个假名而已,倘若你们知道她的真名,恐怕小小的林族承受不住西女娘娘的愤怒。”
天海的眉头紧皱,似乎在他脸上看到笑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殷紫萍也很难想清楚,他这样一个出家人,怎么总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天海那细腻的思维,他察觉到了殷紫萍的疑惑,转而诉说道:“三百年前,当赵神月找到我求我帮忙的时候,我本不想助你林氏,然而她声称知道千年以前我所侍奉菩萨左右,因此才答应她,那山门是何禅寺你可知道?”
“这……倒是不得而知……自我们林氏来前它就在了,村里只叫它老寺,却从不给它起名。”殷紫萍摇头道,“莫非它便是你所说菩萨所住的寺院么,可村里几次提出修缮你却不愿呢?”
天海沉寂良久,终于缓缓叹出几个字:“修庙易,修心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