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满足的模样,我笑了笑,开始与她交谈,话题却从食物延伸开去。
“公主殿下,这不仅仅是香料,这是‘文明’的一部分。”我一边烤着肉,一边平静地说道,“战斗与生存固然重要,但让生活变得更美好,让子民体验到食物、音乐、艺术带来的快乐,这或许……也是一位‘王’的责任。”
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抬起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倾听一个人的话语。
“你们草原人拥有最强健的体魄和最悍勇的灵魂,这是上天的恩赐。”我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平等而真诚,“可大干人,有能让万亩良田丰收的农耕之术,有能织出精美丝绸的纺织之术,有能建造坚固城池的工匠之术。这些,同样是力量。一种能让更多人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的力量。”
“作为女王,您希望您的子民,仅仅是作为最锋利的‘武器’存在,还是希望他们也能成为能创造美好、享受美好的‘人’?”我的话,如同一颗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她从未有过的思考。
她身边充满了臣服者和觊觎者,却从未有过一个真正的、敢于用平等的姿态与她讨论“治理”而非“征服”的人。
她看着我,眼神里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征服欲,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炽热的……名为“渴望”的火焰。
那一夜,在噼啪作响的篝火旁,在漫天璀璨的星空下,我们聊了很久。
褪去了公主的外衣,她其实只是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少女。
而她,也发现,我这个来自大干的“面首”,似乎也并非像传言中那般不堪,甚至还多次逗得她捧腹大笑。
“叶笙。”她突然认真的开口,语气竟有几分认真,“你……跟那个镇北关的老匹夫说的不一样。”
我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他怎么说我?”孤月性格耿直,毫不设防地便将杨灼派人传来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她说,那个信使告诉巴图,我是个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废物,是个靠出卖色相上位的软蛋,让我小心,别被这种绣花枕头给骗了。
“他说,让我找个机会,在狩猎场上‘不小心’地失手,把你杀了,这样能让大干丢脸。”她就这么直白地,将一场足以掀起两国大战的恶毒阴谋,当成一个笑话讲了出来。
讲完,她看着我,好奇地问:“欸?你不生气吗?他想让我杀了你呢!你现在深入草原,就是女帝也没法救你,如果我真要杀你,你是真的会被拖去喂狼哦!”
我看着她那双纯真的、不染一丝杂质的眼眸,心中那股因被算计而生的怒火,竟也消散了大半。
我只是笑了笑,反问道:“那公主殿下,为何没有照做呢?”
“因为……”她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变得明媚起来,“我觉得你比那些蠢货,有趣多了。而且……”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你的烤肉,真的很好吃。我有点……想把你留在草原了。”杨灼那条淬满了毒液的计策,在我与孤月这意料之外的、和谐的相处中,已然悄无声息地,宣告破产,但是我知道这件事,没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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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狼王金帐。
气氛庄严肃穆,数十名气息强大的草原部落首领与白袍萨满,分列两侧。
帐顶端坐的,是一位白发苍苍、却依旧不怒自威的老者——现任的狼王,孤月的父亲。
我作为大干使节,坐在另一侧首位,白汐月则坐在我的身后。
和谈的进程,却在我意料之外,陷入了僵局。
老狼王提出的条件苛刻无比,几乎等同于要大干王朝割地赔款。
我据理力争,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狼王身侧的阿史那?孤月,突然站了起来。
整个大帐,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就连那些地位尊崇、眼神古井无波的老萨满,在看向她时,眼中都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尊崇与敬畏。
她的声望,早已超越了她的父王。
她的目光,清澈而又炽热,跨越了整个大帐的距离,死死地,锁定在了我的身上。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宣告神谕般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王,各位叔伯,不必再争了。和谈的条件,只有一个。”她伸出纤纤玉指,遥遥地指向我。
“他,叶笙,必须留下。做我,阿史那?孤月的……王夫!”阿史那?孤月的话,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庄严肃穆的狼王金帐内,激起了滔天巨浪。
“胡闹!”老狼王猛地一拍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那双浑浊却依旧锐利的老眼,第一次射出了实质般的怒火,直视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孤月!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两国和谈,岂是儿戏!”
“我自然知道!”孤月却丝毫不为所动,她挺直了脊背,如同雪山上的一株孤松,骄傲而又倔强,“我说的,就是最终的条件!他,叶笙,留下做我的王夫,我便以月神的名义起誓,在我有生之年,草原的狼群,永不踏过辽水半步!不仅如此,”她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的筹码,“从辽水以南,直到你们大干镇北关外的千里沃土,皆可划为你们的牧场!”“嘶——”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就连那些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浑身散发着神秘气息的白袍大萨满,此刻也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辽水以南的千里草场,那是草原最肥美、最靠近大干的土地,是历代狼王都梦寐以求的战略要地。
为了争夺这片土地的归属,草原与大干之间,已经流了上百年的血。
而现在,他们草原未来的女王,竟要为了一个男人,将它拱手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