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他的脸,冯十一的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伤口在脸颊侧上方,若是他戴着头盔,必然能稳稳挡住,根本不会受伤。可他的头盔,此刻正戴在她头上。
哪怕她不愿承认,现实也摆在眼前:只要她在,他总会把本该护着自己的东西,全挪到她身上。
不止是这顶头盔。李正及一众精锐亲兵,也本该守在他身侧,可却被他派来护着她;连她射箭时,身后总默默递箭的忠福一行人,原本也是他的护卫。
上关墙前,她还在为他喂迷药的事憋着气,觉得他看轻她,把她当累赘。可此刻看着他脸上的伤,那点怒气荡然无存,只剩满心复杂。
抬手,轻轻摘下头上的头盔,冯十一踮起脚,稳稳将头盔扣回他头上,随后她又伸手抚过他的脸颊,指腹轻轻擦过伤口边缘的血渍,音调淡淡:“还是你戴着吧。趴了一日,我也累了。我先回去了。”
她嘴上说着“累了”,眼底的情绪却没藏住。郁明对上她的目光,忍不住轻轻笑了。
混乱的墙头士兵正在清理战场,他一手握紧长剑,另一只手则牵着她,一边凝神留意着四周的动静,避开往来搬运伤员的士兵,一边稳稳牵着她往关墙下走。
下了关墙,他没将她往主营帐的方向带,反而引着她进了关墙脚下一座简陋的营帐。
“娘子今夜就宿在这儿。”他掀开门帘,让她先进去,才解释道,“这里离关墙近,我得空就能下来看娘子;而且老赵和军医在隔壁帐子为伤员治伤,娘子要是找老赵,也方便。”
冯十一看着帐中简单的铺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找老赵方便”,什么“随时来看她”,他明明是知道她不放心他独自守在关墙上,才特意找了这么个抬头能看见关墙、他也能随时露面的地方,好安她的心。
她没戳破他的小心思,只是走到铺边坐下,看着他通红的眼,轻声道:“要不睡会吧。这会外头也安分了。”
郁明在她身边坐下,并没卸甲:“突厥大军只是休整片刻,待火墙褪去,他们必定会重振旗鼓,卷土重来的。”
冯十一看向他,问出心中疑惑:“你到底想做什么?”
郁明笑笑:“娘子很快便会知道的。”
总是这般神神秘秘,冯十一虽郁闷,但也只是没好气瞪他,没有动手。
对上她的怒瞪,郁明正想说些什么,帐外传来亲兵的声音:“将军,李副将说东南角的火墙快灭了,问要不要再加些火油。”
郁明起身,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掀帘出去。冯十一随之也走到帐边,撩开帘子一角,看着他快步走向关墙的背影,目光深沉。
接下来的三日,冯十一就呆在这简陋营帐里,几乎没怎么合眼。只有他偶尔回帐时,她才会闭目装睡。或是等他躺在身侧歇息,才浅浅眯上一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她都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听归听,她没再上城头,只让忠福守在他身边,若有半点不对,即刻来报。
而她,听着那日夜不停的厮杀声,双刀就没离过身,随时做好了冲上去的准备。
第三日傍晚,外头的厮杀声突然变得格外激烈,冯十一提刀起身,刚要掀帘冲出去,帐外却爆发出一阵雀跃的欢呼。
她满心不解地钻出营帐,在一片沸腾的喊声里,这三日来头一回重新登上了关墙。
墙头上的厮杀早已停止,原本黑压压扑在关墙下的突厥大军,不见了踪影。只剩东倒西歪的云梯和投石车留在原地,一副像是仓促撤退的场景。
穿过欢呼的士兵,冯十一找到了他。他身边围着一圈将领,而他正沉声下令,“开关门,追!”
待他身侧的将领退去,冯十一才快步走到他身侧:“怎么回事?突厥怎么突然撤了?”
郁明回头见是她,眼底的冷厉瞬间散去,他伸手替她挡开身边挤过来的士兵,将她半环在怀里:“援军到了!”
援军?
冯十一一怔!
身后被雪崩堵死的路至今没通,哪来的援军?可转念一想,援军未必只能从后方来。绕路从突厥后侧包抄,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突厥有五万大军,能逼得他们仓促撤退,这援军得有多少人马?
在空荡的关墙上张望了几日后,追击突厥而出队伍终于归来。随他们一同抵达的,还有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原本还算宽敞的萧关军营,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而冯十一也终于见到了她夫君口中的“援军”,以及援军的领头人。
陇西军少帅,陈丛。
陈丛生得魁梧高大,肩宽背厚,是典型的武将模样,性子也如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