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引水街,正月十六。
整整十五天春节假期结束,怀天局众人拖着强烈抗议复工的身体陆续回到各自岗位上,毁灭世界的愿望值在此时达到巅峰。
两层排座的大礼堂座无虚席,所有人都等待着新年第一次大会的召开。风花雪月珠悬浮于中央,正全力净化着全部职员操天日地的戾气,珠体颤震,原本通体澄白发光的法器几乎被黑气完全包裹。
主席台上,九只软凳空余两张,分别摆的是“特别顾问”与“执行部部长”的称号。
“人还没来?”
“没来。十小时前他给执行部副部长发信息说要去一趟涪陵,到现在还没一点消息。”
底下乌泱泱坐了近两千人,为一个不守时的家伙推迟会议时间什么的也太不像话。师长夷略一沉吟,道:“会议直接开始,不等他了。”
余光里秘书长离去后,台下坐着的弈渊才稍稍抬眼,视线落到师长夷的身上。作为执行部副部长,他明明有双含情桃花眼,内里却透出凌冽寒意,毫无掩饰地直视未过而立之年的局长。
宣布哪件事需要局长大人如此担心?
弈渊眯起眼,恰好与师长夷雨露均沾横扫众生的视线撞上。两人都没有率先移开目光,如此明显的凝视已经引得不少人开始寻找是哪位幸运儿在开年第一天就遭遇局长如此“盛宠”。按理来说下级赤裸裸直视上司是一种十分不礼貌、不恭敬、不尊重的行为,即便是职场新人也不会踩到这种雷区,然而弈渊的视线是那样明目张胆、那样剑拔弩张,带着明显审问与质问的意味,宛若射落星斗的穿云箭那般气势汹汹。
“2x23年第一次全体大会现在开始……”
秘书长的声音及时打破无形的僵局,然而官方话术也不过新年新气象、新岁新征途云云,底下的人无聊得几乎都要在开着暖气的室内睡着了。她心里提前为受害者师长夷默哀半秒,话锋一转,盈盈笑道:“第二项议程,有请局长致辞。”
音响传来话筒调试的响动,师长夷微微一笑,温柔道:“在宣布一件事之前,我想我得先做一件事……”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股充沛的灵力从他掌心释放,修复了悬浮于上方濒临崩溃的风花雪月珠,缠绕珠体的黑气也即刻消散无踪,众人只觉得胸口一松,莫名其妙心情就变好了呢!嗯也不想地球爆炸了呢!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嘛!
唯独执行部副部长弈渊依旧冷着一张俊脸。
“新年开工的第一天,先为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
师长夷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里,身着暗绿西服的男人从容自若地信步上台,异常骚包地朝台下打了个极具个人色彩的招呼。他的外衣泛着珠光的色泽,在聚光灯的宠爱下仿佛簇拥着点点萤火。
“……受上级指示,从京城调职过来加入我们渝城分局的陆寰陆部长!”
完全不带感情的掌声震响入耳,男人再次躬身向众人致意。他眉眼有种意气风发且我独领风骚之感,桀骜与不驯都明晃晃挂在勾起的唇边,天生一副游戏人间、吊儿郎当的薄幸模样。
“不是,哥们儿,开年就跟我玩玛丽苏戏码?”
“陆寰?咋从没怎么听说过这号人捏?”
“啊啊啊啊啊啊好帅啊家人们我现在就把咱后勤部长一脚踹开让他一来就占他的位置!”
“我吐了怎么才第二项议程啊我饿了要吃中午饭了你们能不能搞快点……”
趁着师长夷与陆寰在台上寒暄的功夫,有人反应过来了:“部长?感情是又要成立一个特别顾问部啊,怎么今年招聘没看着这新部门的通知呢。”
“啊咧咧?不会人家一个人就是一个部门吧。”
“话说你们从前有听说过什么‘特别顾问’么?感觉是今年新开的一个职位啊。”
议论声如浪潮般起伏,而处于舆论正中央的主人公似乎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待到台下交谈声稍减,师长夷才继续道:“鉴于陆寰在京城任职三年来表现优异,上级特决定升其职位,授其……”
两千余道目光里,陆寰缓缓走到两张靠在一起的空椅子旁,辨认桌上摆放的名牌。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认领“特别顾问”的位置时,此人却一把拉开属于执行部部长的座椅,堂而皇之坐了上去。
“……授其执行部部长之职。”
弈渊一下就站了起来。
有人下意识拍手祝贺,然而周围淅淅沥沥的掌声令他很快意识到不对劲,掩耳盗铃似的连忙把手揣进荷兜里,仿佛晚上一秒就得在这暖气大开的房间被冻掉一层皮。
嗅到有瓜的气味,全场都安静下来。
“什么意思?”弈渊冷着脸问。
然而还不等问题得到回答,会议室两米高的双开大门倏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所有人都噤声望去,只见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冲进来,气息不稳道:“涪陵飞雁山,沧河村东三十里,速来。”
刹那弈渊与师长夷同时色变,男人说完这句话,身体如符纸烧尽般化作余烬散去。弈渊此时也顾不得和陆寰对峙,当即点了一队人,朝师长夷略一示意,急匆匆转身离去。
新来的陆寰云里雾里,旁坐后勤部部长善意小声朝他解释道:“这是执行……前执行部部长源澈的传音符,他觉得听一张符纸说话太怪了,于是让其幻化作人形……欸?你去哪?回来!”
明明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陆寰却上心得跟什么宝贝似的,根本等不及他说完,也不留下任何解释,骤风一般卷出会议室,留师长夷略显尴尬坐在原处,以及面面相觑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