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胥吏高声催促着。
明明不占理,却坚决索要赋税。
白居易听见邻居先是据理力争,而后妥协求饶。
交不上绢帛,田中的谷子总能收上来。
胥吏在他家门口一坐,原地翻账簿。
邻居无言以对,哄着家里的僮仆进屋里拿上蜡烛。
白居易和白行简在远处探头探脑。
他们还以为邻居心善,担心胥吏在月色看不清账簿,结果僮仆拎着灯朝田里走去。
整整一夜,田间若星河,灯火作萤火。
邻居家的仆人们点着灯,他们穿行田野,紧锣密鼓彻夜忙碌。
次日一早,去除糠皮的粮食亮如珍珠。
胥吏仍要挑剔。
白居易和白行简在远处哀叹不已。
声音传不过去,但是怨气被风吹到了胥吏那边。
胥吏眼睛一斜,叫他们出来,告诉家里主事的人,白家也得去官府把税补上。
“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裴延龄仁慈隐恻,”胥吏恶狠狠地看着白居易,“他愿意通融,不意味着你们这些书生仗着识字多,就可以偷奸耍滑。”
“知道了,知道了。”白居易回答道。
他好像之前听说过裴延龄这个人。
安史之乱结束之后,当今天子即位,战事再起,直到年号改为贞元,才算太平。当年一半疆土陷入战火,宰相难逃其咎。其中罪孽深重的卢杞,陷害了提出“两税法”的杨炎,提携了如今涉财政权的裴延龄。
朝堂之上,来来回回都是这些熟悉的名字。
白居易读书的兴致退了一半。
【酌酒会临泉水,抱琴好倚长松。南园露葵朝折,东谷黄粱夜舂。】
王维早年丧父,但终究是山东大姓,很容易被权臣的圈子接纳。像是李白,最终不过是混个翰林待诏的闲差。
王维的《田园乐》里那种隐退的大官,白居易没有见过。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吃俸禄的,这些仗势欺人的小吏,见过太多了。
河东裴氏在长安掌权,看不清民间百姓的真实情况。
一心想去长安,真的好吗?
越想越烦,白居易乱了思绪。
他收拾好东西,前去官府。
胥吏忙得连把东西收过去,拿到库房的工夫都没有。
他们嗑着瓜子,给白居易指路,让他自己去库房。
库房里布帛如山,都是今年的“羡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