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曲儿静静凝视着那道潜心书写的侧影,目光里缠了几分疼惜,又掺着些许敬佩。
跳动的烛火下,他清瘦却笔直的脊梁,似撑起了一片天,令她心中悄然泛起波澜。
她忍不住慨叹:眼前之人着实刻苦勤勉,不过十六岁的少年郎,竟这般辛劳,每日早起晚睡,学习与书写从未有过间断。
遥想自己当年,若有这般坚韧的学习毅力,怎说也得是个清北之才。
罢了,回想自己那时,也算是颇为刻苦。
整整三年的题海战术,好不容易才勉强跨上一本线,差一分都得流泪,三年的拼搏与付出,如今忆来,仍感慨万千。
况且,自己本就不算聪慧,旁人听一遍就能懂的知识点,她得反复琢磨半天才算摸清门道,读书向来比别人更费时间、更耗心力。
考上大学后,日子也没松快多少。
父亲虽还替她担着学费,可生活费全得靠自己挣:上课、赶作业、泡图书馆修学分,再挤时间去做各种兼职,连轴转的日子里,她从不敢有半分懈怠。
毕业后进了公司,更是如履薄冰,同批入职的大学同学,不顺心了便敢裸辞换工作,她却连抱怨都不敢。
自己一人在那大城市里,身后无依,今天敢停下脚步,明天的房租、后天的饭钱便没了着落。
穿越前那次熬夜赶项目计划,何尝不是因为团队里的活儿大半压在她身上?
一个人扛着所有,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最终才在疲惫中迎来那场意外。
忽有夜风穿过窗棂,烛火被得摇晃,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目光重新落到苏玄染身上,有些陈旧却依旧整洁的衣衫,便映入眼帘。
袖口磨得发白,衣角几处磨损泛着毛边,显然是穿了许久又经多次浆洗的。
她望着这身旧衣,眼底的疼惜漫开,目光落在他清瘦的侧影上,嘴唇动了动,似在斟酌措辞,好一会才轻声:“那你便安心备考吧,切勿再去抄书劳累。”
话落下,她声线又软了几分:“银钱若是不够,我平日里摆摊挣得虽不多,可也是足够咱们日常花销的。”
苏玄染垂眸书写着,耳畔传来身旁关切的话语,素来清冷的眉眼,竟难得漫开一丝暖意。
他笔尖未停,声音却温软了些:“多谢挂怀,你的心意我记下了。”
执笔的手腕微微一顿,语气舒缓:“只是,抄书于我而言,算不得劳累之事。”
温曲儿听出了他话语里不容更改的决意,心里虽依旧担忧,可也明白此刻再劝也是徒劳,便只轻轻点了点头,垂眸落在书写的身影上,一时无言。
她思忖片刻,想着苏玄染刚应下了前面的话语,伸手轻推了一下放在桌上的银子:
“那这银子你便拿回去吧,留着也好以备不时之需,备考期间,各方面的花销想来是不小的,身边多留些银钱,总归能多几分安心。”
苏玄染悬在宣纸上的笔尖一顿,终是搁下手中那支,一直未曾停歇书写的毛笔。
他沉默片刻,指尖从银子上轻轻拂过,最终,仅仅取了一两银子,动作从容而笃定。
他眼睫轻抬,目光静静落在窗外那片朦胧的夜色中,声线温润:“足矣。”
苏玄染早已明了,眼前的她,绝非昔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尽管外貌依旧,可她的言行举止、一颦一笑,皆透露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让他早就笃定,此“她”已非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