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寺庙正门,简朴的门楣上挂着用木板雕刻描墨的匾,上书“云霁寺”三字。
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山叫水牢山,寺却名云霁寺。山水为牢,牢内却云开雨霁。这寺庙的主持想来是个豁达之人。
初阳懒散,还没照透山林层叠树叶。人们不会这么早来探访这座无名的寺庙。只有一个洒扫师父在殿内,应是这里的值殿。
手中的莲花花瓣自她迈进庙门便没了声息,度母知道,今天的终点便是这间小小的寺庙。
这寺庙装潢质朴,神像牌位却一个不缺,甚至连四面的墙壁都被有心人画上了壁画。顺着墙面,莲生明度母挨个看去。
墙壁上,笔触简略地绘写了《婆刹明见佛母本生图》。这则故事莲生明再熟悉不过。粗糙的寥寥几笔,简单地画出了辽阔的海面在金乌垂落,日夜相接之时,感应须臾变法从而诞生了婆刹明见。众佛感其法,知其性,尊其为佛母。佛母随应天时,感疾苦,渡众生。
这故事在人间极尽家喻户晓,佛修禅宗无人不知。度母随壁画上的绘制顺序走,可小小的房间再绘不下其他的内容,一眼就能看遍。可她不厌其烦,一则一则细细看去,随着故事的发展绕到佛母像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墙壁抹角处,发现了一则从没看过的故事。
画面是一只豹子奔跑于雷雨春雪之中,它周遭的风里裹挟了四季变幻。最终,豹子停在一片山前。
壁画上,山上的云中电闪雷鸣,豹子在山火之间翻腾。直到一缕佛光降临,带来甘露,浇灭了山火。
度母凑上前,指尖描摹上那只顽劣的豹子。自山火熄灭后,那豹子似瘸了腿,往海边而去。
再后面,壁画就同脱落的墙皮一起斑驳消弭,看不出痕迹。度母不知道后续,急切地寻找和豹子有关的其他画面。找寻到壁画最后,才有一点点笔墨,描绘着豹子团着一个佛母神像藏在山洞中。
“这壁画绘的是《伽缇瓦加缇娜往生》。因为寺庙年久失修,有一大部分壁画脱落。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只是太过不切实际,慢慢的传言也少了。”
殿中值殿的僧人拿着扫帚走过来,看度母驻足在这副不起眼的壁画前良久,特意上前解惑。
度母感谢行了平礼,手指却没有停止摩挲那豹子。
“伽缇瓦加缇娜?”度母念了一遍这个绕口的名字。她记忆中,这墙壁上的豹子并不叫这个名字。
“是,传闻这庙建造的位置就是那豹子怀抱佛母金身酣睡之地。因为豹子身下有一张金贴,上面以梵语写着离生,后来人绘制壁画取名时,便把豹子的名字音译成了伽缇瓦加缇娜。传闻豹子醒后口吐人言,人们感念其灵性叩首下拜将她的故事记录了下来,绘制成了这幅壁画。”
僧人的讲述之中,编造故事的成分占了大部分。按传法的习惯,每一段典故佛经,总会引入这样一个传道受业的角色来传颂解读佛法的深奥,让念经之人更好理解那些繁琐的道理。
度母明白传经惯用的手段,可记忆中的那只豹子,断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她只会说一声麻烦,然后转过身重新窝回山洞偷懒。
心中描绘的景象真实的像是发生在了面前,度母失笑。她记忆里的狸奴是欢快机敏的山中精灵,而不是壁画上如一汪死水般冷冰冰的传道者。
“您说这壁画消失的另一种说法是?”
度母好奇另一个传言。
“另一种说法是…”僧人看着墙壁上刻画的豹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另一种说法是伽缇瓦加缇娜不喜这壁画,趁人不在之时偷偷抹掉了。”
像是孩子玩闹一样随意的做法,不像是有了神通灵识的神兽会干的事情。所以僧众们的口耳相传都把这当做笑话去听,无人当真。他们心中更愿意相信怀抱佛母之人必然有着神奇且慈悲的往事,而不是像个顽劣的狸奴,擦除掉自己不喜欢的情节。
这般则传闻听在度母耳中,重叠记忆中的故人性情,反而显得这离谱的传闻有理有据,那猫儿可不就是这不讲理的性子?一味由着自己,纵着自己。
最后把自己纵到不知天高地厚,诸天可除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