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前厅里,裴淮瑾说完这句话后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那跪着的少女才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一般,慢慢抬起了头,迷离的眼神满满聚焦在裴淮瑾的眼睛上,那双泛红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
“淮瑾哥哥……”
少女哽咽了一下,这声淮瑾哥哥一换出口,委屈一瞬间化作眼泪涌出了眼尾:
“我没有下毒,我真的只是想治好小郎君……”
沈知懿今早犯了心疾,一整日连饭都没吃就虚弱地在床上躺着。
而午后事发的时候,她正是被李嬷嬷带着婆子们从床上拖下来,二话不说被她们直接拖来了正厅。
她身上的衣裳都未来得及换,还是在屋里时那身素白色的单薄寝衣,摇摇欲坠地挂在她更加纤瘦单薄的身上。
大厅里本就宽阔,窗子又多,到处都在钻风,即便烧了地龙也没有寝屋暖和。
沈知懿被冻得浑身止不住发抖,一张本就苍白的小脸越发惨白。
方才她低着头裴淮瑾没瞧见,此刻抬头面对着他,他放看到她额角鲜血已经凝固的伤疤。
裴淮瑾眼神一黯,看了眼她身前破碎的瓷片,瞬间明白过来。
“苏安——”
裴淮瑾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卸下来,“给她披上。”
“不许给!”
长公主见裴淮瑾对那罪人尚存恻隐,不禁厉声喝止。
苏安拿着披风的手一抖,迈出的步子是前也不是退也不是,求助地看向自家主子。
裴淮瑾平静地唤了声:
“苏安。”
苏安立刻会意,急忙上前去将披风披在了沈知懿身上。
裴淮瑾不等长公主开口,解释道:
“沈氏是我房里人,不论如何这般衣着扮相都不合规矩,况且沈氏如今尚未定罪,母亲若是心急,可先去后面歇息,有了结果我自会派人知会。”
长公主皱着眉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身子重新坐回去,冷哼道:
“我请人教你识文断字,倒是教会你用这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了,好,我倒要看看,一向公允不阿的裴少卿,要怎么断这桩案子!”
裴淮瑾没理会自己母亲的阴阳怪气,同沈知懿道:
“你既说你没有下毒谋害小公子,可有证据?”
他的语气不算冷,很平静,却也平静地没有一丝恻隐。
他似是刚被人从官署叫回来,身上的衣裳都未换,深绯色的官服上,云雁昂首阔步好不威仪。
沈知懿想,他平日里在大理寺审犯人时候,定也是这般吧。
她不禁轻笑了声。
宣明二十一年,裴淮瑾刚升任大理寺少卿的时候,沈知懿和谢长钰曾私下里为他庆祝过升迁。
那时候沈知懿拿着兑了水的白玉烧笑盈盈凑到裴淮瑾跟前,一双小狐狸眼将他打量再打量。
裴淮瑾不适地略微往后躲了躲,压着眼皮睨她,“这般看我作甚?”
“我在瞧呀,淮瑾哥哥这样的好皮囊,审起犯人来,是什么样子?会是同那张府尹一般,一敲惊堂木眉毛就竖起来,还是同我爹爹审我时候一样,板着一张脸拿根儿鞭子在我眼前晃呀晃?”
沈知懿没见过,谢长钰却是见过裴淮瑾这厮,是如何八风不动地命人将犯人在眼皮子底下剥了皮点天灯的。
谢长钰闻言不禁嗤笑了声,勾搭着沈知懿的肩,笑道:
“他审犯人时候就是一张死人脸,你看他做什么?不如看哥哥在锦衣卫是如何抓人的。”
沈知懿当时一把挥开谢长钰的手,瞪了他一眼,唯恐裴淮瑾误会似的坐得离他远远的。
后来沈知懿缠了自己大哥哥几个月,才缠得大哥哥答应带她去一次大理寺。
那时候她去看了他审犯人,还真就像谢长钰所说……一张死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