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圣上从床头暗格中拿出一卷空白圣旨,交至裴因手中。
他紧紧攥着他的手,直到骨节发白青筋鼓起。
那卷圣旨被强塞到裴因手中,他感受不到这卷明黄滔天的权势,只觉平平无奇,与之而来的只有汹涌的悲痛。
他抬眸望向圣上,不知何时,舅舅尚未到不惑之年,鬓角却长出了华发。
不老的唯有那双如鹰隼般的双眼坚定地看着他,眸中是数不尽的未竟之言。
他听到舅舅一字一顿地说,“我信你。”
短短三字,重若千金,像是赌上了大徽百年气脉与河山。
裴因喉头哽塞,万千话语堵到嘴边却始终说不出,眼尾也早已猩红。
事已至此,他只能郑重地点了点头,应下了圣上的嘱托。
待圣上喝下药后小憩片刻,裴因便退出了宣室殿。
回去的路上,裴因只觉事有反常。
若舅舅始终洞若观火,可如今事态并非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那么今日为何要同他说这一番话?
莫不是那该死的续命灯出了差错?
思及至此,他方想绕路前往奉先殿,却被守在宫门口的余旧拦住了去路。
余旧本是沉闷的性子,眼下却面露焦色徘徊在宫门前,属实反常。
裴因面色一凛,即刻上前,只听得余旧焦急地说道。
“裴使,温姑娘出事了。”
人间几阙(6)
裴因随着余旧一路快马加鞭,直到西市的一条巷口前停下。
甫一接近那条窄巷,便觉气氛不对。
巷口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不时有惊呼咒骂声传来,如同煮沸的粥锅。
裴因紧抿着唇,面色沉郁翻身下马,侧身挤进人群,只听得妖女现世,当街杀人的字眼刺进他的耳朵,心中猛地咯噔一声。
难不成阿禾薄氏遗孤的身份已经暴露?
“提刑按察司使办案,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余旧在前方厉声呵斥,举着按察司的腰牌为裴因开路。
可裴因已然听不到旁的声音,脑中只有妖女现世,薄氏余孽几字不停游荡。他等不及人群散开,硬生生挤出一条缝隙。
稀薄的空气豁然开朗,只见京兆府的几个小吏手持尖刀守在四周,数十镇妖司吏围成一圈,皆着一身黑红短打,宛若厉鬼。
而被厉鬼团团围住的地上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眉骨处有块显眼的青紫色胎记。
此人正是李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