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雨懒得听傅寒掰扯,他对不爱听的话一向是屏蔽掉当做没听见,傅寒却语气不善地掐住纪清雨的下巴,他的手上用了一点力气,纪清雨疼得眼眶发红,傅寒的语调更加寒凉:“毕竟你不也是嫁给谁都没关系吗?”
纪清雨眨了眨眼,他不再说话了。
傅寒这样说是没问题的,也有道理。
车里的空间很安静,傅寒托着腮往窗外看,纪清雨快要把头埋进领子里。
他们对彼此都没有感情,被强行扯到一起也不过是因为两家的利益。
太煎熬了,空气快要结成冰。纪清雨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整个人缩在车的角落。
结婚照很快就拍完了,很顺利,两个人如同被摄影师摆弄的提线木偶,拍摄结束后傅寒让司机把纪清雨送回去,自己则在路边点起一支烟。
纪清雨看着傅寒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已经换回了风衣,像电影画报里街头的模特,双腿修长,从脸到指尖都充满了一种野性而矜贵的风情。
纪清雨回家,倒在床上,盯着空旷旷的天花板。
他手里拿着摄影师发过来的结婚照,化妆师把他画得像十八岁,两个人看起来真像一对璧人。
他躺了一会,起身,把相片放进相册里。
相册太旧,塑封已经有些破了,他在这个狭小的有些简陋的一居室里坐了一会,他拉开抽屉去找更换用的纱布,用碘酒消毒更换。
他一个人对着镜子换药,疼得有些龇牙咧嘴。
这几天的突击礼仪课让他浑身酸痛,伤口没有要愈合的意思,仍然在往外渗血,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十八岁的自己坐在身旁,纪清雨看着他,他也看着纪清雨。
少年人意气风发,笑时嘴角带上浅浅的酒窝,温润而柔软,靠在沙发上问他:“你的歌写的怎么样了,有人喜欢了吗,被人爱了吗?”
“嗯?”纪清雨迷迷糊糊的,缓缓回答他,“你不用担心,我还在努力。”
十八岁的纪清雨盯着他,眼神平静地问:“你怎么骗小孩子呢,你没有看到我的嗓子被人剖开了吗?”
纪清雨有些结巴,他对面那个人明明是很健康的,完好无损的:“没有,没有啊。你还好好的,你很好,你的嗓子是好的,它没有坏。”
他吓得坐了起来,后背被冰凉的汗浸透了。
窗外的投影落在床单上,像是一格一格的白色幻觉,他看着窗边的月亮,怔愣半晌,也是这样的月亮,曾经有个人靠在窗边,也是这样听他唱歌。
玻璃窗被他砸碎了,他的手上涌出大量的鲜血,疼痛让他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他爬下床,跌跌撞撞地捂着手去找绷带包扎,电话却在此时响起,来电显示是纪燃。
也是了,只有他会不分时间地给他打电话,就算是把药灌进他的嗓子里以后,他也很喜欢玩这种过家家般的哥哥弟弟的游戏。
纪清雨一般会配合,可是今天他实在没心情,于是按下了挂断。
电话锲而不舍地打进来,他把手机扣上,靠在窗边,眼睛盯着天空中来回盘旋的飞蛾,直到天蒙蒙亮起,电话声才停下来。
那天天气不好,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小雨一直下个不停,医生来点告诉他林英的状况有些反复,接下来一段时间会禁止探视,让纪清雨抓紧过去一趟。
于是纪清雨套上件棕色夹克衫,整理好领口,在楼下的包子铺吃了早餐,灌了两杯速溶咖啡就赶过去。
他在地铁站的门口买了两束小雏菊,走到医院门口发现自己热得受不了,他又把衣服脱了,只穿一件半袖衬衫。
他看着林英,心电图在一旁上下跳动,他没什么话想说,只是拜托医生让他消毒进去,他想握一握妈妈的手。
医生盯着他看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好吧,三分钟,就呆三分钟,之后马上就要出来。”医生拦住纪清雨,“花不能带进去,病人现在抵抗力低,这种东西带进去搞不好会休克。”
纪清雨点点头,医生对着他喷扫大量的消毒液体,然后他被推进去,门再度合上了。
纪清雨走过去握住林英的手,他有点紧张,决定讲讲他能想到的开心的事,比如他教的学生打算和他一起排一出舞台剧,他又在写歌了,还有他要嫁人了。
“虽然那个人脾气不太好,但是也不会不讲道理,嗯……他很有钱,以后就可以住大房子了,我觉得生活在一点点变好。”
纪清雨尝试模仿十八岁的自己,笑得更加灿烂一些,他低头看林英的手,林英的手指上有很多和鱼打交道留下来的老茧。
他一条一条数过去,然后说:“妈妈,你快点醒过来吧。”
那只消瘦的手颤颤巍巍地动了一下,像是幻觉般,纪清雨愣住了。
三分钟很快结束,医生敲了敲玻璃,催促他出去,他恋恋不舍地离开,走到门口带着点惊愕地对医生说:“你看到了吗,她的手刚刚动了。”
医生似乎觉得他有些可怜似的,也附和地笑笑,带着点同情回答道:“对,纪先生,熬过这一阵,她就会有所好转了。”
“纪先生,您的婚礼是明天吧,祝您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