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傍晚开始下的暴雪一直持续到今早才结束,整座南城再次裹上银装,医院长廊两侧的窗户爬满冰凌窗花,恍如交织的藤蔓,印在方睿明彻夜未眠尽露疲态的侧脸上。
贺蔚来时就见到方睿明站在窗边手里夹着烟出神,放在窗沿边的烟灰袋都快满了,身上的外套、裤脚和鞋面飘得全是烟灰,整个医院走廊都是烟灰。
“不知道医院禁止抽烟?”
方睿明回过神,有些诧异:“贺……嘶。”
燃尽的烟灰颤巍巍掉在他的手背上,方睿明猛地一躲,那烟灰又直直把外套烫出一个洞,他赶紧把只剩半个尾巴的烟塞进烟灰袋里,拍了拍身上的烟灰,问:“您怎么来了?”
贺蔚没应他,而是嫌弃地挥了挥空气里漂浮的烟味,让身后的男人把窗户打开通风,走到椅子上正要坐下,开过窗的男人又忙不迭上前挡住她,用袖子仔细擦过座位,才扶着她坐下。
贺蔚的脸色好看了不少,说:“冷。”
“我去给你买咖啡。”男人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贺蔚身上,只穿着件灰色羊绒衫转身走到方睿明面前,问道,“方秘书喝什么?”
方睿明微微一顿。
他停顿的这一瞬间,男人已经驾轻就熟开始收拾窗台上的烟灰袋,方睿明一宿没睡,把昨天下午买的那包烟全抽了,烟灰烟屁股全堆在烟灰袋里,窗台上也飘了不少,男人干脆拿手一点点把烟灰抹干净了。
方睿明见状忙道:“不用麻烦了…周先生,我不用。”
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贺蔚的出轨对象。
男人笑呵呵的,对方睿明说:“您不用这么客气,喊我老周就行,周健那孩子在您手底下给您添麻烦了。”
方睿明哑然。
老周又说:“我在家常说他,刚毕业,初入职场就能遇到您这么负责的前辈,是他一辈子的幸运。但这小子到底年纪小,难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还想请您在端总面前美言几句,能不能再给个改正的机会?”
方睿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一整夜保持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现在思考能力和反应速度统统上了锈,好半天才想起来老周是说的是什么事。
昨天下午端凌曜一怒之下把小周开了。
本身就是贺蔚走私人关系安插进来的岗位,即便是开除也不用担心对方拿着劳动合同闹上法庭,毕竟闹开了贺蔚脸上不好看。不过这几天端凌曜断断续续开了不少贺蔚送进来的人,最早进来的小周反而是最后一个走的。
想到端凌曜,方睿明不由自主后背发凉,他又看了眼墙上鲜红的“手术中”,干涩的喉管里仿佛堵着什么冰冷坚硬的硬块,连吞咽都变得艰难。
现在摆在他面前最严重的事不是什么小周老潘被开除,而是沈穆的手术时间已经超过十个小时了,但他还没出来。
早上八点多的时候端凌曜又打了个电话过来问情况,被他搪塞过去了,但再有下一次他估计端凌曜就要起疑心了。
方睿明心里有事,嘴上敷衍道:“这是端总的意思,具体还要等他出差回来才能继续商量,之后再说吧。”
老周见他不接话茬,又想继续说,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贺蔚却不耐烦:“别浪费时间了,快去,洗过手再端给我,手上都是烟灰,脏死了。”
“哦、好好,我现在就去。”
老周只好赶紧小跑着去买咖啡,等他下了电梯,贺蔚脸上的表情又淡了,语气平淡:“亲子鉴定早就出来了,你不知道?”
“……”
方睿明瞳仁骤缩,抬起脸愣愣望着贺蔚,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那样,慢慢拧起眉头:“什么?”
贺蔚直接拿出手机把沈全奎今早发给她的电子报告调出来,方睿明大步上前,就着她的手赫然看清了屏幕上“亲子鉴定书”五个黑体加粗大字。
“这是…什么时候?怎么会,”方睿明嘴唇都哆嗦了,心头压抑的那块巨石重重落了定,他像是终于能呼吸了那样,甚至嗓音里都透着嘶哑,“我一直在手术室外等着…沈穆还没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