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莎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撞在栏杆上。
传话的小听差挤眉弄眼:「你爹又来了,在后门等着呢。」
她怎么又把这事儿忘了!每月月初,她那个像牛虻闻到牛粪味儿一样的老爹,总会准时找上门来。
后门的石阶上凝着露水,湿漉漉的。玛莎刚拐过墙角,一股混合着劣质酒精和汗臭的气味就扑面而来,呛得她倒退了一步。她的老爹,歪斜地靠在栏杆外,破洞的外套里露出黑乎乎的棉絮,一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她时,骤然放出光。
「哎哟,我的乖女儿,可算是等到你了!他咧嘴笑着,露出黄黑的牙齿,伸手就来抓玛莎的胳膊,那手指缝里嵌满了黑泥,「酒馆的比尔催债催的太紧,快把你爹逼死了,多少给点,让爹周转周转。」
玛莎甩开他,只觉得指尖沾上了某种黏腻恶心的东西。「上月才给过你二十美元!那是我攒了两个月的钱!」
老爹脸一垮,唾沫星子喷过来:「那点钱够干什么?你在这大宅子里吃香喝辣,就眼睁睁看你亲爹在外面饿死冻死?」
他突然拔高嗓门,「要是你没钱,那我就进去找你那些体面的夫人太太要去!问问他们,是怎么教的女仆,连自己亲爹的死活都不管了!」
玛莎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她太了解她这个爹了,撒泼耍横是他的拿手好戏。要是真让他闹到施耐德管家面前,最后倒霉丢工作的,只会是她。她咬紧嘴唇,手伸进围裙内侧缝着的小口袋,哆嗦着从口袋中掏出几枚硬币——里面是她打算攒着买帽子的钱。
她捏出几个硬币扔过去:「拿去!就这些了!再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老爹攥紧硬币,眼神扫过她围裙,突然伸手扯了一下:「这料子还行,不如给我换酒钱……」
「滚开!」玛莎用力推他。他的身体早就被酒精泡垮,加上没有防备,踉跄着撞在身后的石墙上。他好像没有痛觉,嘴里只顾不干不净地骂着,见从玛莎这里挤不出更多油水,最终晃晃悠悠地走了,临走前还没忘回头威胁一句:「下个月我还来,你最好给我准备得足足的!」
看着那个猥琐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玛莎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靠着栏杆滑坐在地。
「啪!」
洗衣房某扇窗户啪地关上。她知道明天仆役间都会传遍这事。
阳光透过高窗,在木地板上投下几块光斑。
玛莎跪在书房门口,先用马鬃刷清理地板缝隙的灰层,再用棉布团蘸着蜂蜡,仔细地给地板打蜡。地板与布团摩擦发出单调的“沙沙”声,直至呈现温润的光泽。
玛莎最喜欢这个活儿,简单不需要动脑子,还有点成就感。
在重复的动作里,她可以将早上那个牛虻带来的厌恶感抛到脑后。渐渐地,她哼起了调子,是安妮私下里哼哼的调子:
「秒针转动DI-DI-DA,小小时差DI-DI-DA;我早茶月光洒在你头发,平行的画DI-DI-DA;几时交叉DI-DI-DA,下个路口再见吧……」
恰好此时,埃莉诺小姐,和那个女秘书弗里曼来到这层。她们尽量避开已经清理打蜡的地方,因为不得不踩在某块打过蜡的地板上,埃莉诺小姐还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她可真是礼貌的小姐,玛莎心里想着,就看到安妮站在她们后面。
安妮投来一个微笑。
等女士们先进了书房,玛莎拉住安妮,问她「你被安排来打扫书房啦?」
语气里还有点羡慕,谁不知道打扫书房是个轻巧活儿。
安妮摇摇头,「埃莉诺小姐和弗里曼小姐,想要重新整理小书房已有书目的名单。让我来打下手。」
「可……」
安妮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夫人和施耐德先生同意的。」
「安妮,快来。」女秘书弗里曼在书房里面唤,语气显得很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