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开口,语气带着考校:「埃莉诺说,你识得字?」
安妮很紧张,心脏几乎漏跳一拍,但声音依旧平稳:「回夫人,学过一些,平日也会看看旧的报纸,认得些字。」
玛蒂尔达从茶几上拿起一本厚实的书,刚刚吩咐人拿来的。书脊上《美国历史》几个烫金大字依旧鲜艳,显然平时没有怎么翻过。她看似随手翻到了一页,递过去。「读读这段。再说说起因是什么。」
客厅里安静下来。埃莉诺紧张地看着安妮。
安妮接过那本沉甸甸的书,指尖拂过雪白的纸页。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文字上,那是100年前的历史,一段对于这块土地特别重要的历史。
她清晰地读了起来:「1773年12月16日,波士顿的殖民地居民为反抗英国议会的《茶税法》,伪装成印第安人,登上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茶船,将三百多箱茶叶倒入波士顿湾……」她的朗读流畅,没有磕绊。读完,她补充道,「起因是英国议会要向殖民地征税,却不给殖民地在议会里的代表权,大家认为‘无代表,不纳税’,所以发生了反抗。」
玛蒂尔达的眼神变了,从怀疑转为惊讶。她没料到一个女仆不仅能读,还能理解其中的关键。她沉默片刻,又问:「这事,对后来打仗有什么影响?」
安妮有了信心,回答得更沉稳了些:「回夫人,这件事让英国和美洲殖民地的矛盾更深了。英国后来出台了更严厉的法令惩罚波士顿,反而让其他殖民地团结起来支持波士顿,为后来的大陆会议召开、独立战争爆发埋下了种子。」
这番话出口,玛蒂尔达彻底哑口无言。她盯着安妮,半天没说话,似乎要重新认识这个平日安静的女仆。安妮的见识,超出了她对一个女仆的想象。
但她没意愿探究安妮过去的经历。
过了好一会儿,玛蒂尔达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缓和下来:「看来是我多虑了。安妮,既然你认得字,性子也老实,现在有一个活儿给你,你听一听可愿意。晚上腾出2个小时,在埃莉诺读书学习的时候,在旁边陪伴,根据她的需要,倒茶添水。」
安妮压制住激动之情,「谢谢夫人的赏识,我愿意!」
「也算不上赏识!小姐读书的时候,有个女仆在场添茶倒水,才合乎规矩。」她挥了挥手,继续道,「我也不是苛待仆人的主人,这就算是你额外出力,我会跟施耐德先说,给你加些工钱。再让梅布尔那边傍晚少派一些活儿给你。」
安妮恭敬躬身:「谢谢夫人。」
玛蒂尔达似乎对安妮识抬举的表现很满意,「丑话我也说在前面。如果你耽误了埃莉诺的学习,她没什么进步,我随时都要取消这个临时安排的。」
埃莉诺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手袋里取出一个小钱袋,放在茶几上。「姑妈!这本就是我学习的事情,也是我提出来的,安妮的补贴从我零用里出,不动用公账。」
玛蒂尔达看了看钱袋,又看了看眼中闪闪发光的侄女,终于点头:「就依你。别耽误她白日的活计,也别让米芙留太晚。回头让人议论是非。」
「谢谢姑妈。」埃莉诺轻快地起身,迫不及待地去告知米芙这个好消息。经过安妮身边时,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晚上见。」
安妮微微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也多了几分期待。
这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对了,你们晚上读书的地点就在——」玛蒂尔达还想吩咐几句细节。埃莉诺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了。
留在客厅的玛蒂尔达,又跟安妮交待了几句话,才让她离开。
看着安妮也退出去后,又拿起报纸,目光落在“范德比尔特夫人”的名字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用银叉挑起颗最大的草莓,心里已然盘算:等埃莉诺学出些模样,下次茶会定要让她好好露一手,让暴发户们知道,老钱的教养,从不是用金子能换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