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大厅的人都拼命忍住笑。
梅布尔太太刚休完一天的假,从家里回到布鲁克宅邸,顶着她的新发型。
那是一个过分高耸、卷发堆叠得极其繁复的发髻,用大量的发针和某种硬邦邦的发蜡固定,几缕不听话的头发炸出来,像把一只受惊的母鸡直接放到头顶。
露西和玛莎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低下头继续削土豆皮,肩膀微微耸动。
「都看什么看?」梅布尔太太厉声喝道,下意识地挺直了脖子,「活都干完了吗?」
「安妮!」梅布尔太太突然转身,吓得露西差点削到手,「你觉得这发型怎么样?」
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炉子上炖锅咕嘟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陷阱题。
当然不怎么样!糟糕透顶!明明之前已经给你弄了一个适合的低髻,现在又在东施效颦!安妮在心里吐槽了一遍,但面上还是恭敬。她放下手中的滤网,谨慎地选择措辞:「很特别,太太。」
「特别?」梅布尔的眼睛眯起来,「特别是好还是不好?」
「显得很庄重,」安妮避重就轻,「不过看起来可能需要很多发蜡才能固定住。」
梅布尔哼了一声,手指又不自觉地碰了碰那个沉重的发髻:「前晚宴会,范德比尔特夫人那个法国女仆居然敢说我的发型过时了……」她咬牙切齿地看着玻璃倒影中那绺顽固的鬈发,「今天我非要让她们看看什么叫体面。」
玛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迅速假装喝水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就在这时,施耐德管家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厨房,在梅布尔不同寻常的发型上停留了片刻。
「早安,施耐德先生。」梅布尔立刻挺直腰板,手指不自在地又摸了一下发髻。
「梅布尔太太。」管家点头致意,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今天的发型很……别致。」
女管家的脸微微亮起来:「谢谢您,先生。我尝试了一种新的样式——」
「希望不会影响您的工作效率。」施耐德打断她,转向检查食材清单,「玛蒂尔达夫人今天下午要接待范德比尔特夫人,所有事情都必须完美无瑕。」
梅布尔的笑容僵在脸上:「当然,先生。」
整个上午,她都处于一种易燃易爆的状态。午休时,安妮注意到她又一个人躲在女管家房间,对着手镜,徒劳地试图按压那顽固耸立的发髻,眼神里充满了沮丧和焦虑。
安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框。
梅布尔太太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被窥破的恼怒。
「请原谅我多嘴,太太,」安妮硬着头皮站在原地,语气尽量显得恭敬,「我看到您似乎为这个发型烦恼。它看起来非常沉重,而且一定扯得头皮很疼吧?我或许知道一种更舒适、也更时髦一点的梳理方法。」
梅布尔太太的眼神先是警惕,然后闪过一丝怀疑,最后那点对“时髦”的渴望占了上风。她哼了一声,但还是默许了。
安妮跟着女管家进入她的小起居室。关上门,女管家的肩膀垮了下来,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严厉的管理者,只是一个被自己的虚荣和焦虑击败的中年女人。
「我只是想看起来体面些。」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措地梳理着乱成一团的头发,「范德比尔特夫人总是带着那个法国女仆,每次来都打量着我们的打扮……我不能让布鲁克家丢脸……」
安妮静静地打来一盆温水,浸湿一块软布:「如果您允许,太太,也许我可以帮忙整理一下。」
「可是上次你梳的那个太矮了。」梅布尔太太嘟囔着,并未真正拒绝。
「太太,可能在这种场合下,适合你的才是最好的。更何况我们是在美国,哪怕法国佬来了,也要按照美国的方式生活。引领风尚远比追逐风尚更有体面。」安妮哄小孩一般地说,开始小心翼翼地拆解那个坚硬的发髻。
女管家犹豫片刻,终于挫败地点点头,任由安妮操作。
安妮动作轻柔,先用温水和皂角液软化发蜡,按摩了一下她被扯痛的头皮。「其实要做出饱满的发髻,不一定全靠硬邦邦的发蜡,」她轻声说,「可以用一个掺了鲸须的小垫枕藏在里面做支撑,既轻便又能固定形状,还不会扯得头皮疼。」她手指灵活地重新梳理,挽成一个饱满而服帖的低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