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芙看清是她,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清晰口音:“没关系。你需要找什么吗?”
安妮犹豫了一下,觉得或许可以询问一下。这位弗里曼小姐看起来和那些咋咋呼呼的女仆不一样。“梅布尔太太派我清理宴会的银器,”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困惑而非抱怨,“氧化得很厉害,库房的擦银膏和软布恐怕很难彻底清理干净,尤其是花纹缝隙里的,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更柔软些的布条……”
米芙静静地听着,那双聪慧的眼睛似乎能看透很多东西。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开口,声音清脆,给出了极其关键的建议:“致密的旧丝袜,如果你能找到的话。它们的纤维非常细腻,不会留下划痕,而且能很好地贴合缝隙,带走污垢。比一般的软布效果好很多。”
旧丝袜!对!尼龙袜要等到20世纪,但这个时代已经有真丝袜!它们柔软、有弹性、纤维细腻,正是完美的擦拭工具!
“谢谢您!弗里曼小姐!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安妮由衷地感谢道。
米芙只是微笑颔首,没有再说什么。拿着草稿纸转身离开前还点了点安妮,示意某个方位。
安妮立刻行动起来。她很快在米芙指示的方向,一处存放废弃杂物的角落里找到几双破了洞、原本打算丢弃的旧丝袜。如获至宝。
看见袜子上的破洞,心中还有一点点隐隐地快意。
回到后廊,她立刻打来温水,将汤姆给的白醋倒入一些,又加入一小勺苏打粉,看着它们在水中发出嘶嘶声。她将柔软的旧丝袜剪开,浸入温热的混合液中,然后拿起一只黑色的烛台。
奇迹发生了。蘸着混合液的丝袜轻轻擦拭过的地方,那层顽固的黑色氧化层仿佛被溶解了一般,迅速褪去,露出底下闪亮夺目的银白色光泽!甚至不需要用力摩擦!对于精细花纹里的污垢,她只需用丝袜的一角轻轻勾勒,那些难缠的黑垢就被轻易带了出来。
效率倍增!而且银器表面光滑如初,丝毫没有划伤的痕迹!
安妮精神大振,也顾不上寒冷了,埋头苦干起来。一口箱子的银器很快变得光亮照人。她重复着调配溶液、丝袜擦拭、清水漂净、用布擦干的步骤。
下午,当施耐德管家按照惯例进行巡视,走到后廊时,他被眼前的情景微微怔住了。想象中进展缓慢、抱怨连天的场景并未出现。那个瘦小的爱尔兰女仆正挽着袖子,手脚麻利地工作着,身边一口箱子的银器已经擦拭完毕,整齐地摆放着,在午后斜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而另外两口箱子里的银器也明显少了一大半。
更让他惊讶的是,女孩擦拭的速度快得惊人,看起来毫不费力,银器在她手里很快就能恢复光彩。
“安妮,”施耐德管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的速度很快。是如何做到的?”他注意到她手边那些浸在一种液体里的、看起来像是旧丝袜的东西,以及那个散发着淡淡酸味的小陶瓶。
安妮心里早有准备。
她停下手,站起身,恭敬但并不慌乱地回答:“施耐德先生,我发现库房的擦银膏对付这种厚重的氧化有些吃力,而且很容易留下划痕。我无意中想起以前在……在船上听一位见多识广的水手提过,可以用一点点白醋和苏打粉兑温水来软化污垢,再用非常柔软的丝……布条来擦拭,既能擦得干净,又能保护银器不被划伤。我试了一下,发现确实有效得多,所以就冒昧用了这个方法。这样或许能更快更好地完成梅布尔太太交代的任务,也能更好地维护夫人的银器。”
她的话既解释了方法来源,又强调了目的是为了“更快更好地完成任务”和“维护银器”,完全契合施耐德最看重的效率和结果。
施耐德管家走上前,拿起一只刚刚擦拭完毕、熠熠生辉的银质汤勺,对着光仔细检查。勺面光滑如镜,精美的花纹清晰无比,确实没有丝毫划痕,光洁度甚至超过了平时保养时的状态。
他沉吟了片刻。他是个务实的人,只要结果更好、效率更高,他并不介意方法的来源。
“很好。”他最终说道,语气是肯定的,“这个方法确实高效且能更好地保护银器。我会让梅布尔太太以后都采用这种方法。你做得很好,安妮。”
这是极高的认可!意味着他不仅认可了她的工作成果,更认可了她的价值!
“谢谢您,施耐德先生。”安妮低下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当梅布尔太太晚些时候过来检查进度,准备看笑话时,看到的却是三口空空如也的箱子和旁边堆叠得整整齐齐、光亮夺目、几乎能照出人影的全套银器餐具。以及施耐德先生让她今后采用新方法的指令。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自从这个爱尔兰女孩来到,她就没有顺心过!但是施耐德先生的认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让她无法再发作。她最终冷哼一声,铁青着脸转身走了。
汤姆厨师趁着没人注意,对着安妮悄悄竖了一下大拇指。
露西也在一旁连连夸赞。
而安妮只是微笑听着,安静地收拾好剩下的白醋和苏打粉,将用过的旧丝袜处理好。
她没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