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喜之后,却是更深的迷茫和恐惧。
接下来呢?她该拿这块东西怎么办?直接交给凌烨?他会信吗?萧煜既然敢把东西留在库房,必然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恐怕早已抹去了所有明面上的记录。单凭这一小块东西,根本无法定他的罪,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握着那块“赤焰萝”,只觉得它比烙铁还要烫手。
就在她心神激荡,不知所措之际,帐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是凌烨!
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来?!
苏晚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将“赤焰萝”塞回袖中最深处,又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表情和衣着。
帐帘已被掀开。
凌烨站在门口,身形依旧挺拔,脸色却比白日里更加苍白几分,眉宇间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和躁郁。他的目光扫过账内,最后落在苏晚略显仓促的脸上。
“将军?”苏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您怎么来了?可是身体有何不适?”
凌烨没有立刻回答,他走进帐内,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她方才藏东西的袖口,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本将……心绪不宁。”
他顿了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直白的脆弱和……依赖?
“你白日里用的宁神药油……似乎有些效用。”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凌烨就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细微的血丝和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躁郁。而他方才那句话——“心绪不宁”,“药油似乎有些效用”——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紧绷的心防。
他……是在向她寻求安抚?
这个认知让苏晚一时竟忘了恐惧,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怔忡。眼前这个强大、冷酷、心思难测的他,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脆弱的依赖感,尽管这感觉被他周身依旧冷硬的气场包裹着,却依旧清晰可辨。
“将军……”她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干涩,“您……”
凌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异常,眉头蹙得更紧,侧过脸去,避开她的视线,语气重新带上了一丝惯有的冷硬:“只是今日公务繁杂,有些头痛罢了。你那药油若还有,便取来。”
他试图用命令来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态,但那略显急促的语调却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地脉紫芝带来的情绪影响和身体真实的疲惫,显然正在瓦解他强大的自制力。
“是……民女这就取来。”苏晚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转身去取药油。袖中那块“赤焰萝”硌着她的手臂,提醒着方才的惊险和此刻面临的巨大危机。
她将药油倒入掌心,搓热。帐内一时间只剩下她轻轻搓揉双手的细微声响和两人之间有些凝滞的呼吸声。
“将军请坐。”她低声道。
凌烨沉默地在榻边坐下,背对着她,脊背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僵硬。
苏晚站在他身后,深吸一口气,将温热的手掌轻轻贴上他的太阳穴。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两人似乎都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的皮肤微凉,太阳穴处的血管在她指尖下突突地跳动着,显露出主人极力压抑的焦躁和不适。
苏晚摒除所有杂念,将注意力集中在指尖,运用娴熟的手法,力度适中地为他按压起来。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带着一种能令人安心的沉稳节奏。
起初,凌烨的身体依旧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但渐渐地,在那持续而舒适的按压下,他紧绷的肩颈肌肉似乎放松了一丝,一直紧蹙的眉心也缓缓舒展了些许。他甚至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吁出了一口气。
帐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帐壁上,重叠晃动,生出几分暧昧的暖意。空气中弥漫着药油清苦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又亲昵的沉默。
苏晚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他逐渐放松下来的状态,也能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这种超越医患关系的近距离接触,这种无声的信任与依赖,让她心绪复杂难言。有同情,有身为医者的成就感,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悸动。
她想起了地窖中影的警告,想起了袖中那份致命的证据,想起了他体内正在不断侵蚀他的毒性……一种强烈的冲动几乎要脱口而出——告诉他!把一切都告诉他!
但理智死死地压下了这股冲动。不能。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确凿的证据,贸然开口,只会将两人都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只能将所有的担忧和秘密,都压抑在这看似平静的按摩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凌烨忽然极低地开口,声音因放松而显得有些沙哑模糊:“……你似乎……很擅长这个。”
苏晚按摩的动作微微一顿,垂下眼帘:“能让将军稍感舒适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