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沉浸在发现地脉紫芝有效的微末喜悦中,行事却愈发谨慎。她像呵护风中残烛般,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药量,观察着凌烨最细微的反应。每一次按摩,都如同在刀尖上起舞,心神紧绷到了极致。
凌烨的精力似乎真的在一点点恢复。他清醒处理军务的时间更长,虽然内力依旧空空如也,但眉宇间那病态的疲惫感淡去了些许,咳嗽发作的频率也有所下降。他甚至开始过问更多军务细节,召见将领的频率增加,虽然依旧是在帐内,但那股属于统帅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正在缓慢回归。
他对苏晚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全然的审视和冰冷的距离,偶尔会在她汇报脉象时多问一两句关于药理的见解,虽然依旧惜字如金,但目光中的锐利探究,渐渐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像是衡量,又像是某种沉默的认可。
这种变化让苏晚既感到一丝安慰,又更加不安。她像是在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试图网住一线生机,却不知自己是否也正被更大的网所笼罩。
这日,她照例为凌烨按摩完毕,收拾好药油,正准备退下。
“等等。”凌烨忽然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沙哑。
苏晚脚步一顿,垂手恭立:“将军还有何吩咐?”
凌烨没有立刻说话,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似乎在斟酌措辞。帐内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你近日用的药油,似乎与之前略有不同。”他缓缓道,语气听不出情绪。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骤停!他发现了?!虽然她自信做得极其隐蔽,用量微乎其微,但凌烨此人感知敏锐得可怕!
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头皮发麻,脑中飞速旋转,寻找着合理的解释。绝不能承认!
“回将军,”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近日天气转寒,民女在药油中略微增添了一味温经活血的普通药材,以免按摩时寒气侵体。可是……气味冲撞了将军?”她将原因引向微不足道的调整和关心,试图轻描淡写地揭过。
凌烨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
就在苏晚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他却忽然收回了目光,淡淡道:“并无。只是觉得近日身体松快了些许,故有此一问。你下去吧。”
“是。”苏晚如蒙大赦,强压着狂跳的心脏,保持着平稳的步伐退出了内帐。
直到回到偏帐,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她才靠着帐篷壁软软滑坐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绝对起疑了!他只是没有戳穿!为什么?是因为确实感觉到了身体的好转,所以默许了她的“小动作”?还是……他也在利用她,试探这未知的“治疗”效果,甚至借此观察萧煜的反应?
苏晚感到一阵寒意。她以为自己是在暗中布局,却很可能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更重要的棋子。
而真正的危险,往往来自看不见的地方。
又过了两日,风平浪静。凌烨的身体状况稳步好转,甚至能在亲兵的搀扶下,走出主帐片刻,晒一晒太阳。这对全军士气无疑是一个巨大的鼓舞,消息虽被严控,但将军日渐康复的迹象难以完全掩盖。
萧煜前来探视时,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真挚,对凌烨的关怀无微不至,言谈间全是为此等喜讯感到欣慰。他甚至当着凌烨的面,嘉许了苏晚几句,称赞她医术精妙,功不可没。
然而,苏晚却敏锐地察觉到,萧煜每次离开时,眼底那抹难以化开的冰冷,似乎更重了一分。他投向凌烨的目光,在那欣慰之下,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焦躁?
仿佛凌烨的康复,并非他所乐见。
这个发现让苏晚不寒而栗。
这天夜里,苏晚因为白日里试药斟酌剂量,睡得有些不安稳。半夜时分,她被一阵极轻微的、不同于寻常巡夜脚步声的窸窣声惊醒。
那声音极轻,仿佛就在偏帐之外,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窥探什么。
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睡意全无,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帐边,透过一道极细的缝隙向外望去。
月色朦胧,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在她偏帐外堆放杂物的地方翻找着什么!那动作极其小心,显然怕惊动守卫。
苏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那堆杂物里,有她平日清洗晾晒后暂时存放的布巾,还有……还有那个她用来丢弃日常药渣的破旧瓦罐!